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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回忆录(41)
作者:初雪利酒 阅读记录
“听见什么了,好好回忆一下小朋友,不用紧张。”
“听见隔壁爸爸妈妈在房间里吵架,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妈妈就从房间里出来了,跑到了一楼。我趴在二楼的栏杆那里看见了,她递给袁阿姨了一些东西,说了几句话,就出了门。”
“没有了吗?”
刘芷筠摇摇头:“你们会帮我把妈妈找回来的是吗?警察叔叔。”
警官沉默了几秒:“小朋友你先跟大人回家,警察叔叔会帮你找回妈妈的。”
这并不是一件所谓的失踪案,监控显示和目击证人们的描述几乎完全一致:失踪者在和丈夫吵架之后,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基本上可以排除被拐卖的可能。
如果失踪者有意隐藏,他们也不好参与这样的家庭琐事。
在他年轻时就遇到过,有家属报失踪,然后警方动用了科技手段进行侦查,很快锁定了失踪者的位置。但那个女人在被找回来后的第二年,就因为丈夫家暴落下了终身残疾,那次是她唯一的逃脱机会。ᴶˢᴳ
所以他们警方有时候引以为傲的业绩,何尝不是在冥冥中当了一次帮凶。
🔒怨念
“姓名?”
“袁春兴。噢,我是刘家的保姆。”
“你到刘家多长时间了?”
“已经有五六年了,筠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那刘长河和朱薇平时关系怎么样?”
“刘先生的生意做得很大,平时不怎么常回家的,就算回来也都挺晚的了,我们差不多都休息了。太太倒是整天都在家,要么就是出去逛逛街什么的。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我的房间在一楼,有时候俩人都在家的时候,确实可以听见他们吵架。”
“朱薇没工作?”
“有。但听说是什么自由职业,不需要每天出门上班的。”
“他们吵架的频率大概是多少?”
“先生回家的次数大概也就一周一两次,吵架的话,可能十天半个月一次吧。”
“那这次朱薇出走之前,你有听见吵架声吗?”
“听到了。”
“听刘芷筠说,她看见朱薇在临走前给了你一些东西,还跟你说过话。是什么东西?她又说了什么?”
“是一沓撕烂的照片。我粗略地翻过,就是他们家以前的一些合照,没什么其他的。太太让我找个隐蔽点儿的时间拿去丢了。”
“你确定里面没有夹杂其他的什么东西?”
“确定没有。”
谭警官微微皱了皱眉,保姆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撒谎。看来这个叫朱薇的女人对这个家确实没有一点留恋了:“那你丢了吗?”
“丢了,昨天下午丢的。丢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筠筠兴趣班放学,她哭着喊着要去小区的垃圾桶里找,我拦都拦不住。”
“那除了这件事以外,朱薇在离家时还有什么异样的行为吗?”
“没,应该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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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人民医院。
“十年了,小薇都结婚快十年了。我们以为,以为……”坐在病床前的王爱华看着眼前不省人事的老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一天之内,她差点就要同时失去两个最亲的人。
“大姐,医生说姐夫只是因为惊吓过度引发的心肌梗塞,已经救过来了,你不要太担心啊。只是小薇那边……”
“小薇这孩子从小就倔,出了什么事都不跟家里人说,没想到这次突然就,就……可能是当初我和老朱本来就反对,她不敢说,都怪我们……”
“姐,小薇已经三十多了,刚刚警察也说了,监控显示她并不是被拐跑的,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她是自己要走的,身上肯定带着钱,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就是,去哪儿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了。”
“那筠筠呢?筠筠在哪儿?刚刚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她!我要把筠筠接过来。你去,你快去,把筠筠给我接过来。”
“姐!你这时候把筠筠接过来有精力照顾她吗?你年纪这么大了,现在还要照顾一个病人,哪儿还有时间去照看这个半大的小孩子。”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筠筠还有她的爷爷奶奶呢。”
“那我以后都见不到筠筠了是吗?”
“姐,筠筠都已经七岁了。你们平时对她有多好她又不是不知道。难道筠筠想回来看看外公外婆,他爷爷奶奶还不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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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 6 月 6 日上午 11:03,一鸣中学明理楼天台。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爸爸,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说谎,在陌生的派出所,对着陌生的警察叔叔。说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谎。”刘芷筠突然对着刘长河发出一声轻笑。
“筠筠,你,你在说什么?”身着黑色西装的刘长河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水,一个小时前他还在自己豪华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对着电话洽谈一项重要的投资生意,习习的凉风从董事长办公室的中央空调里吹出来,一天 24 小时的恒温给他创造了一个极其舒适的办公环境。
可现在呢,湿透的西装仿佛可以挤出水,早起时专门整理好的精致发型也在炎炎烈日下早已失去了它该有的样子。
周围的人应该很少能在现实中看见一位董事长如此狼狈的模样。
“你是不是一直都以为我当时乖乖地待在隔壁房间,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对妈妈做了什么事,对吗!”
刘长河的思绪倒回到十一年前,那个醉酒的下午,他到底干了什么?导致朱薇如此愤然地离家出走。
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我在你们门口什么都看见了!你把她按倒在床上!你在打她!脸、手臂、腿、肚子,每个地方都打!如果妈妈不走,她是不是会被你打死!你这个杀人犯!我不喜欢你!你走啊!”
一个真相往往如同金子一般珍贵,但都是被掩埋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真相一旦被挖掘出来,它所射出的光芒,足以把一些人刺伤。
当时在场的人,无一不被刘芷筠说出的那几句话所震惊,有的人或许觉得抓住了这位企业家的一个把柄,有的人在感叹刘芷筠这十几年来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而还有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懊悔……
那位衣冠楚楚的董事长,现在正跪倒在地,一双手紧紧地捂着脸,仿佛无地自容似的。
若放在从前,以刘长河的脾气,必定会在刘芷筠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再告诉别人自家女儿不懂事,让人见笑了,却丝毫不会顾及在他冲上前去的那几秒钟里,刘芷筠会不会真的奋不顾身往下跳。
以前的他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用几句话的功夫,毁掉他花费半生精力建立起来的英明形象。
可现在不同了,也许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能真正留在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也许是经历了事业上的尔虞我诈之后,发现真心实在难能可贵。
再也许,可能是因为事业已经做大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开始准备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自己的家庭上,反正以他现在的身家,他可以很富裕地过完这一生。
可回过头来看呢?妻子不知去向,父母已经离世,他只剩下了女儿这个唯一的亲人。
他在不久前曾很仔细地想过,等刘芷筠高中毕业之后,就让她自己选择想学的专业,他会送她去最好的学校,国内也好国外也罢,他要把这些年欠她的通通补偿给她。
时间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他的补偿已经按照计划实施了一大半了,就等着刘芷筠高考完后给她一个惊喜。可一通看似平平无奇的电话,一下子打破了他所有的美好愿想。
“筠筠,爸爸知道自己做错了。爸爸改,爸爸一定改。你给爸爸一个机会好吗?你先下来!”
“改?你说得容易!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筠筠,你相信爸爸!相信爸爸啊!”刘长河瘫坐在被太阳炙烤出难闻柏油味道的天台上,他的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早已从肩膀滑落,露出里面已被汗水湿透的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