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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明末四公主之一)(7)



国破,山河在,但天下之大,已无宋氏皇族容身之处……

* * *

流离道途,迢迢长路,不知何处是归处?

未曾跨过干清门的朱影青,对朝廷及廷外的江山一无所知。

江山真大,远超过她的想象,但每看一眼,一草一木却让她触景伤情。

一路往南走,看到不少饿死、病死,或是不知死因的尸体躺在路上发臭。她恨那些害明亡的乱贼,若不是他们不知惜福,江山怎会落人蛮夷手中?可是民间百姓却不这幺想,她听到的全是责怪父皇无能的声音,她不信,但众口铄金,让她不得不信,她的恨没了,因为她不忍恨自己的父皇。

说不出的难过梗在她胸口,流泪流到眼晴好痛,她原以为最难过的事莫过于此,但当他们一行人遇到女真敌军时,她才知道什幺叫痛不欲生……

她从不晓得蛮夷也有皇族,而且百姓见到他们经过跟见到以前的他们一样,都要跪在地上,眼看着地,等马蹄声消失才能抬头起身;虽然她和慈熠都不愿下跪,但史锦卫硬押着他们姊弟以顺民之姿跪地,迎接亡国奴的耻辱。

眼泪,一颗接一颗落在膝前的泥上,留下痛苦的痕迹,干不掉似的。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朱影青拾起地上小石子,朝着队伍中一个身穿黄金色盔甲的人、胯下骏马的屁股掷过去。马一受到惊吓,发出嘶叫声,前脚高高仰起,可恨,那人的驭马术不错,并未摔成狗吃屎的模样。

“是谁恶作剧?”那人快速地掉转马头,长戡凶狠的对准着人群,但众人只是将头低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噤口不语;这时,那人突然从一名妇女怀中揪出一名小男孩。 “我数到三,若是没人自首,我就杀此童!”

惨了!闯大祸了!朱影青没料到会祸及无辜,她开始后悔,开始懊恼,开始慌乱和开始挣扎,她只要一站起身,死的人将是她,她是罪魁祸首,她不应该犹豫的,可是她的双腿使不出力,她不是不站起来,而是站不起来……

突然,她感到有一道寒光射向她,是谁?她转过脸,看到慈熠冷眉冷眼,哦,不好,他知道是她,她惭愧至极,她痛苦地咬着下唇,正想承担后果,然而史锦卫突然站起身。“不用数了,是我扔的。”

“是我才对。”朱影青连忙站起身坦诚不讳。

“妳一个女孩子家,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是妳。”

朱影青佯装天真无邪,以俏皮的口吻说:“我只是觉得那匹马的屁股很可爱,才会丢个石头玩玩。”

这招在过去很管用,过去皇室聚在一起飨宴时,只要她一开口,父皇总是第一个哈哈大笑,然后所有的人,包括她的两个死对头——长平和周后都会很给面子地跟着大笑;但现在情况不同,身为亡国奴,谁有心情笑?连偷笑的勇气都没有!

“大胆小刁女,居然敢戏弄本额真的宝马。”额真怒不可遏。

“小女不懂事,大人你有大量,请你放过小女。”史锦卫急声哀求。

额真扔下手中的男孩,眼露杀机。“养子不教父之过,我就拿你开刀。”

“不准你伤我爹。”朱影青如螳臂挡车般,双手摊开护着史锦卫。

“妳走开!”史锦卫用力推开影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只不过是开玩笑,罪不至死。”慈熠忍不住挺身而出。

额真冷笑。“小毛头,轮不到你教本额真怎幺做!”

“没你们的事,不许你们再开口。”史锦卫使眼色示意他们闭嘴。

“是我的错,爹,弟弟就交给你了。”朱影青偏不闭嘴,倒不是她突然不怕死了 ,而是她相信自己不会死;汤兄说她福大命大,理应不会就此呜呼哀哉,但她心里仍然有点担忧汤兄说不准,万一真足如此,她做鬼都不饶过他。

“你别说傻话,我答应过妳娘,拚死保护你们。“史锦卫双眉紧蹙。

额真不耐烦地大吼。 “你们说够了没有,还不快站出来领死。”

“他们两个都还是小孩子,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不行,我今天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你们这些贱民永远学不乖。”

眼看生死就在一线之间,突然一阵马蹄声传至。 “额真,为何停下不前进?”

这声音……好熟悉!是在哪里听过?在梦里?还是在她心里?

朱影青脖子像生锈似的循着声音慢慢转动,她的视线从瘦长的马脚往上移,看到一双漆黑干净的长靴,再往上移,天空色的套裤,再往上移,天空色的马挂中间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七彩蟒蟀蛇,最后一次往上移,四眼孔雀翎冠之下,有一张她想了三年,盼了三年,等了三年的英俊脸孔。

是他,就是他,那个刺客!没想到夙世重逢,竟是这般难受的感觉!

他,爱新觉罗济尔雅,不是汉人,不是揭竿起义的闯贼,是女真人,是蛮夷。

怎幺会这样?她好想大叫,她好想大哭,她好想大骂,老天爷太可恶了,这是什幺鬼安排?居然让他们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她该怎幺办?她该何去何从?一时之间她理不出头绪,但她知道她现在脸上不能有任何表惰。

若让慈熠那双火眼看到蛛丝马迹,肯走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的关系是秘密,是不可饶恕的通敌大罪,她抬高下巴,眼珠朝天,努力装出不屑敌人的模样。

但是,她的心跳得好厉害,他记得她吗?他认得出她吗?他会喜欢她吗?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题,她好紧张,十指紧紧交缠,却仍然感觉到手隐隐地轻颤和沁出湿汗。

心好乱,听到那个叫额真的浑蛋所说的话又更乱了。

额真不老实地说:“禀贝勒爷,这三名贱民找死。”

“发生什幺事?”贝勒眼晴忽地一瞇,隐藏住眸中闪过的一抹惊讶。

“那个女娃拿石头打我的马,她的父兄自愿与她一起死。”额真信口开河。

“石头有多大?”月勒嘴角浮现一丝不以为然的浅浅冷笑。

“很小,不过马受惊,差点害我摔到地上。”

“这幺说,你并没摔到地上,算起来只是小事一桩。”

“这不是小事,贝勒爷,我们应该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现在谁是老大。”

一颗小石头换来三个死罪,这个额真也未免太狠了!朱影青目光紧盯着骏马上的贝勒爷,她虽不知道贝勒爷代表什幺,但她感觉得出来他的官不小,他们的生死系在他一念之间,她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上有威严,但他的心地是善良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贝勒宽宏大量地说: “这三个人不须受罚。”

“为什幺?”从群众传来松一口气似的喟声,令额真觉得面子挂不住。

“我说了就算数,谁准你问原因的!”贝勒眼睛一瞪,比他袍上的蟒蛇还凶。

额真赶紧跳下马,跪地求饶。 “属下知罪,求贝勒开恩。”

“去!这儿没你的事。”支开额真,贝勒忽然命令。 “女娃儿,妳过来。”

“为什幺不是你过来?朱影青自恃是救命恩人,胆子变得比平常六百倍。

贝勒讪笑地说: “好,我过去,其它人退到三十步之外。”

看着慈熠疑惑的眼神,朱影青立刻发觉自己错了,她不该端出公主的架子,这下子她不用跳到黄河,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贝勒跟她之间有暧昧关系,所以他才会放他们一马,怎幺办?她得赶快想个好说辞,化解慈熠的怀疑。

在她胆忧着的同时,她并没注意到一双深邃的黑眸正打量着她,从脚到头。

她好瘦,骨肉亭匀,跟四年前救他一命的宫女……小青,他还记得她的名字,一点也不像;但他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是她没错。

他还记得当年她十二岁,现在应是十五岁,虽称不上是大美女,但另有一番清秀灵气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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