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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里(51)
作者:东以野 阅读记录
她不会知道,此时的谢冯笙面上淡定,蜷曲放在腿上的手掌早已冒出薄薄汗液。
“好啊。”麦穗无端吞咽一下,强装淡定回答他,“时间不早了,我先下车,你不是还有早会吗,快去公司吧。”
话落,纤长指节将右侧车门按钮扳下。
车门还没推开,一双手扼住左腕,施力,将她拉回来。
麦穗神色微怔,惊讶谢冯笙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
狐狸眼下意识睁大,紧抿的嘴巴此刻微张,扭头回望他。
下一秒,一只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麦穗动作一顿,眨动的眼睫似小刷子,频频扫过他的掌心。
视觉消失过后,听觉和触觉变得尤其敏锐,她清晰听见谢冯笙低低笑了声,带着凉意的唇瓣擦过耳垂,“补个早安告别吻。”
唇瓣与贝齿接连被撬开,他的动作从最初的轻柔过渡到更具侵略性,攻城掠地似的舔舐、撕咬。
这一吻比想象中持续得更久,直至胸腔中的氧气消耗殆尽,酥痒的感觉遍布全身,谢冯笙才堪堪放开她。
挺直的脊背松懈,麦穗宛若失去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平复呼吸。
半晌,脸颊与耳根热意退却,她瓮声瓮气道:“走了。”
—
清远花汀内。
麦穗推门而入时,陈见夏已经站在收银柜台前,俯身记录今日鲜花品类。
风铃回响,她应声抬头,看向来人:“学姐,早上好。”
“早。”麦穗将挎在右侧的托特包取下,拎在手里,走向右后方的员工休憩室,“我把东西放下,一会儿来帮忙。”
老实讲,麦穗对自己开出的薪资福利很有信心,放在长宁市整个鲜花行业,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故而陈见夏提出离职,实在超出她的预料范畴。
麦穗将花汀新设计的秋日限定枫叶红围裙穿好,两手背至身后,边将绑带系紧,边往外走。
熟悉且信任的管理层不好找,不到最后一刻,麦穗还是不愿放弃,决计再度出言挽留。
“叮咚”提示音响起,线上接单平台自动打印出预订信息纸。
“我去吧。”
麦穗阻止陈见夏转身动作,拿好纸条前往仓库挑选。
大约十分钟后,她把满怀花枝放在处置长案上,陈见夏也将货物条目整理好了,自然而然过来修剪枝叶。
“没事,我来,弯腰写字很累的,你先休息一会。”麦穗婉言拒绝,大脑飞速运转,纠结着该找一个怎样的合理理由,挑起话题。
陈见夏莞尔:“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学姐,你这样客气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这样说,麦穗不好再推诿。
两人分坐于长案两侧的高脚凳,麦穗负责将打湿花泥切成合适形状大小,整齐码在铺设好的硫酸纸上。
周遭寂静,她犹豫几秒,尝试劝说:“见夏,我最近可能有点忙,所以没和你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这样的开场白,她已经用过两次了。
陈见夏知晓她的不舍与挽留,却不得不拒绝:“学姐,很感激你当初的接纳和收留。那时候我一无所有,又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被辞退,是你给了我留在长宁的机会,给了我容身之所。可是,真的很抱歉。”
“是薪资问题吗?”麦穗追问,“现在花汀管理方面你比我费心,的确会比较辛苦,涨薪或者分红,我们可以重新谈,你看呢?”
握住剪刀柄的手停滞半空,陈见夏耷拉着脑袋,眼皮跟着往下垂。
空白几秒,她哽咽道歉:“学姐,你现在给我开的工资已经足够多了。但是我,我目前,真的需要离开,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好意。”
不知经历多少次离别,才能在感念相遇的同时坦然接受。
即便遗憾,麦穗能够理解她的难言之隐。她绕过长案,挪步至陈见夏身侧,给出作为学姐的、情绪决堤时可以依赖的肩膀。
“你已经决定,我就不再多费口舌,清远的门随时为你敞开,以后想回来,茶楼或者花汀,都欢迎。”麦穗拍了拍陈见夏因抽噎颤动的背脊,“忙完这两天,给你办个欢送会,我来安排,大家聚一聚。”
陈见夏胡乱抹去泪痕,力道之重将脸颊揉红:“谢谢。”
事情板上钉钉不可逆转,忙碌的上午过去,麦穗趁着午休客流量较少的时段,将放在网站上的招聘信息状态调整为加急。
茶楼生意日益繁盛,麦穗只能短期内全权负责陈见夏交接的工作,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位新的帮手。
稳妥起见,麦穗联系了之前有过合作的专业猎头,又将诚聘管理人员的消息发在人脉群里,这才安心合上笔记本。
也是在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亮起,在深棕色办公桌桌面震动。
一串前缀为010的座机号码,备注为疗养院。
心脏跳动节奏蓦地空了一拍,不安思绪蔓延缠绕,麦穗指尖轻颤,将手机拿起。
自上次出现疗养院没能及时联系到谢冯笙的情况,麦穗便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下,以便不时之需。
如果谢芜莓想要找她聊天,会用自己的手机联系,完全没必要劳烦院长。
所以……
电话接通,麦穗的嗓音不受控制开始发抖:“您好,是…芜莓有什么问题吗?”
“谢太太,节哀。”
院长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掺杂着‘呲呲啦啦’电流声,沉重且悲痛。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晴空闷雷,将她砸得头晕目眩。
身体内每个细胞都在争吵叫嚣,脑海在这一瞬涌入嘈杂声响,让她再听不清院长讲话。
怎么可能?
这不公平!
谢芜莓今年满打满算只有十七岁。
一个月前,麦穗和她说起山城的故事,答应来年春天,亲手为她做榆钱玉米饼。
两周前,她们还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用平板挑选明年成人礼的礼服。
三天前,谢芜莓还在通话中喋喋不休缠着她,要她承诺今年一定带她去威海看雪……
悲痛欲绝间,眩晕感翻涌而上,麦穗耗尽全身力气眨了眨眼,而后短暂丧失意识,‘扑通’瘫坐到冰冷地板上。
胸口好似压在千斤岩石之下,时隔数年,这种悲伤极致的体验感再度席卷,让她喘不过气来。
手背抵在唇畔,牙齿将那一小块皮肤死死咬住,压下冲到喉口的呕吐感。
直至手机再次震动——
院长得不到回应,遂挂断通话重新拨打,这才唤回麦穗的思绪。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麦穗稳了稳心神,手掌支撑地板站起身。她脱下围裙随意搭在椅背上,指节勾住托特包两根细细的带子,疾步往外。
陈见夏最善察言观色,看出麦穗秀气眉宇间携带的焦急,不等她嘱托便自告奋勇:“这里交给我,学姐你先走。”
“谢谢。”
推门朝外,麦穗一改往日轻柔动作,将玻璃门打开至最大角度,旋即松手。
门扇回弹,发出沉闷声响,将风铃震得剧烈摇晃。
围在长案忙碌的小苏等一众员工登时战栗,错愕回眸。
“麦总…这是怎么了?”
“maybe……吵架了?”
“我看不像……”
陈见夏当即打断:“不要议论老板。”
—
走出清远花汀,一直到路口,麦穗脚步猝然停滞。
慌乱间,她忘记早上并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是谢冯笙……
作为他的妻子,麦穗与谢芜莓相识半年有余,心中哀忧尚且如此。
那谢冯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