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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里(24)
作者:东以野 阅读记录
麦穗喜静,但却不喜欢这喧闹之中被人刻意创造出的氛围。
作为今日晚宴重头戏的主人公之一,她不能离开。
晚宴什么时候开始,以怎样的形式,此后流程如何,麦穗一概不知。
她不是没有问过,可谢冯笙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她什么都不必做,亦不用准备。
寒山之巅霞光褪去,干燥凄寒的夜晚降临。
室内温度恒定设置在二十五摄氏度,开放露台有风吹来,穿透晚礼服衣料。
不等她抱住胳膊缩进沙发避寒,一件带着热度的外套搭在她肩头。
是谢冯笙的西装外套。
“我不冷。”麦穗嘴硬身软,说着拒绝的话,泛红手背伸出,将黑色衣服的扣眼拉住,阻止其在动作间往下滑。
谢冯笙压着笑点头嗯一声,替她找理由:“是我有些热,拜托你帮忙。”
麦穗颊侧是热的,被风吹,被他的话激。她走神发呆,大脑放空,抬手去拿放在一旁的红酒杯。
指尖堪堪碰到杯口边缘,另有一只手忽而伸出,将她拉了回来。
麦穗不解,抬眸看过去,谢冯笙另一条胳膊绕过颈后,落在她肩膀上。
亲昵的举动,将她圈在可以控制的领域内,嘴唇若即若离,擦过她的耳廓:“别喝太多,马上要开始了。”
自觉并未多饮,头脑却酸胀,太阳穴亦随心脏突突跳动,麦穗推测是因为这红酒后劲比较足。
她仰起头,端着与谢冯笙如出一辙的笑脸:“好。”
周遭寂静,座钟钟摆晃动声音清晰可闻。
晚七点,京郊别苑会客厅。
铺在餐桌上的桌布看似素雅,实则在纺织过程中掺杂了金银丝,精致的甜品出自米其林餐厅大师之手。
诸如此类种种,足以见得主人对这次晚宴的重视。
几声击掌过后,谢际中自旋转楼梯缓慢走下来,脚步蹒跚,全凭虎头拐杖与身旁搀扶的勤叔支撑,给予些许力气,让他能够顺利走完预演过的流程。
谢际中停于会客厅正中央的白色菱形台阶上,前方是提前摆放好的,高度合适的话筒。
虎头拐杖置于身前,两条稍显佝偻的腿分开一些角度,清了清嗓子,才优哉游哉开口:“诸位能够在百忙之中拨冗,参加本次晚宴,鄙人深表感谢。”
说完这句,谢际中朝身侧跨步,浅鞠一躬,回应他的,是如雷贯耳的鼓掌声。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为着一件大事。”他并非故意卖关子,长久站立让年初大病一场的谢际中呼吸不畅,不得不费力抬起胳膊,朝两人晃了晃。
麦穗心领神会,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看坐在身侧的谢冯笙没有反应,轻轻施力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说:“你该上台讲话了,大局为重。”
关于谢家的往事,谢冯笙从未向麦穗透露分毫,但亦没想过掩饰。
基于心中揣测,麦穗给出浅薄建议,并没有遭到拒绝。
与猜想的正相反,谢冯笙唇角上勾,看起来心情愉悦。
他站起身,降低存在感守在一旁的荣叔快步上前,将一件西装外套递过去。
她这才意识到,还穿着他的衣服。
不等麦穗有动作,男人背对着她,拎起与西裤不配套的长外套衣领,动作迅捷,将其披在肩膀穿好。
无人会对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置喙,扑簌簌落满地的雪花被微风拂起,吹进注满温泉的池塘溪水里,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压在胸口的石头挪动方寸距离,足够让她获得瞬间喘息。
耳边,年迈老人断断续续的声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醇厚低冽的男音。
“感谢诸位赴约前来,今日在此,要宣布一件于我本人而言,十分重要的大事。”谢冯笙稍稍停顿,他站在台上,视线略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落在那张面露紧张的脸上。
“近日关于本人私生活的一些言论流出,在座各位不乏是与谢氏集团合作的友商,对此深感疑惑焦虑。此次晚宴,既是提前向诸位公布喜讯,亦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谢冯笙面如春风:“我与麦穗麦小姐日前确已登记结婚,至于婚礼,会在确定好时间安排后,正式撰写请柬,由本人携夫人隆重邀请诸位到场,感谢!”
整个上流圈子轰轰烈烈讨论数日的豪门秘辛尘埃落定。
麦穗挂着得体笑容,挽上谢冯笙的胳膊,陪他在名利场辗转问候,听了许多恭维道贺的话。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都要拿出同谢冯笙一般的态度,端着酒杯道一声谢。
这其中一部分人,麦穗是见过的。
比如王庭。
王家做的酒楼餐饮生意,麦穗大学毕业以后,想要打通山城到长宁的输出线,自然而然想到了王家。
当然,这也是曾经跟在谢冯笙身边学到的。
她大学选了与此有关的专业,谢冯笙没问原因,只不吝赐教,将自己在商场浸淫多年总结出的经验倾囊相授。
最基本的,也是他教她的第一步,便是认清长宁商圈各企业各家族的商业板块分布。
他们这些人精做生意,没有泾渭分明的切割线,心照不宣将发展重心落在独一无二的一块。
相互制约,亦相互依存。
彼时的麦穗刚与谢冯笙分开,情路坎坷,又在山城发展计划的推进过程中屡次碰壁,事业不顺,颇有些心灰意冷。
她就是在那时见到王庭的。
只是没想到,曾经误以为巧合的偶遇在这一天被人道破机关。
“当年谢总找来,我还很是疑惑,怎么偏偏要我去听一位刚毕业大学生的计划书,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那一刻,盛有蜂蜜的陶瓷瓦罐被人打翻,甜腻蜂蜜溢了满地,被注入顽强生命力,化身史莱姆将她整个包裹住。
告别王庭,漫长的敬酒环节终于结束,麦穗亦步亦趋跟在谢冯笙身后,去到三楼卧室。
那是他在谢家老宅的私人空间,即便七年前,两人关系正浓,麦穗也从未踏入。
“进来啊。”
谢冯笙迈进卧室,看她仍呆愣站在门口位置,出言提醒。
犹豫再三,麦穗走了进去。
正对门口的一整面墙高低交错,挂了几副古玩字画。
侧面一排定制木柜,透明玻璃门内,摆放着从全国各地搜集而来的古董。
这些东西若是在普通人家里,还要仔细分辨是真是假。
但此刻,在谢冯笙的卧室,浪费时间去判断显得有些多余。
谢氏关系网庞大,集团在长宁独占半边天,在其他地方,亦可以排得上名号。
商人最注重和气生财,任谁也不想得罪这样的一个人。
哪怕平日看上去和煦近人,但能做到如今的位子上,谁又会不清楚他的手段谋略,谁又想冒险尝试惹怒他的下场。
麦穗心中酝酿了千言万语,想要讲给谢冯笙听。
男人站在衣柜前,从中取出一套深灰色西装,旁若无人扯下领带,又将白色衬衫上的透明纽扣一粒粒解开,动作不紧不慢,似一副极具美感的艺术画。
头顶灯光炽白,平日穿着衣服看不出常年锻炼的痕迹,如今谢冯笙上身□□,宽肩窄腰,手臂腰腹间的肌肉随动作起伏,极具张力。
她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直愣愣盯着他动作。
直至一道皮扣拉扯声响起,视野之内,男人的手置于腹部,修长手指泛着白釉光泽,搭在皮带上,轻轻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