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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47)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竟然是他。

周荣看着情绪消沉,有点心不在焉,听见陶六儿说“她叫我给她拿个东西带过去”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也没疑心陶六儿怎么会在这里。

马上他就会知道,无双要陶六儿带过去的“东西”,正是他和聂臻。

包扎完伤口,周荣没有收他的钱,还说了句“保重”。陶六儿良心难安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便没能说出口。

他又在城里转一会儿,身上盘缠无几,舍不得住客栈,就在郊外找了间破庙睡着。拖延了十几天,快到下一个仙境时,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聂臻。

这人享了这么多荣华富贵,还是直接坑他更心安一点。其实也不算坑,无双说的就是陶六儿的打算,他没有隐瞒什么,只是不得不给他带去一个坏消息罢了。

这天是九月二十二,淮南王妃和世子要去普济寺还愿,寺里早已戒严,不让进去。

陶六儿挤在人从中,看见一对对肃道的人骑马飞驰过去,将黑漆叉子拦在路边。然后是打着伞盖仪仗的前导过来,走了半天,才远远看到聂臻。他穿着白蟒直袖,骑在高头大马上,跟着王妃的十六抬大轿。身后几十名随扈,还有望不到边的其他女眷的车轿。

听说王妃原本是淮南王一位表兄之妻,婚后没多久便守了寡,连孩子也小产了。淮南王见了她之后,却惊为天人,力排众议把她迎娶回来。夫妻俩一直琴瑟和鸣,十分恩爱。自从淮南王卧病在床,王妃便一直茹素念经,在普济寺供奉香油,这次也正是为了他去还愿。

陶六儿嚷了几声“借过” “借过”,只当没看到别人的白眼,闷头挤了一阵,钻到最前面,翘首往那边看去。

他特意穿了件明绿夹衫,虽然有些脏了,但看着很醒目。聂臻从这边过时,还真扫了他一眼,认出了他。陶六儿将手里的红绳对着他扬了扬,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放心挤出了人群。

王府车驾过去后,围着看的人渐渐散了,陶六儿在附近的熟食铺子坐下,叫了几碗熟肉,大吃了一顿。还没吃完,就有一个模样伶俐的小厮过来道: “殿下请你过去。”

陶六儿装模作样去结账,那小厮立刻道: “我来。”陶六儿便叫老板把没吃完的打包走,跟着他往普济寺过去。寺外围了几圈侍卫,看到他们两个,没有多问就放行了。

小厮带他到了一间经堂,让他坐在里面等。看着到了正午,里面喊传素馔,他这里只能听到整饬的脚步声,一个人影也不见。陶六儿等得无聊,干脆揭开食盒,又吃了起来。吃完过了半天,聂臻才姗姗来迟。

“你是来找我交易的?”他声音带着笑,眼神中却隐着试探, “听说你赶着去拿东西,我还以为你不在固城了。”

陶六儿挠了下后脑勺。

“听说你请了很多门客,帮你搜集仙境相关的事情,能不能算我一个?不给钱也行,我就想吃口饱饭。我认的字不多,看书的事情做不来,找人倒是还可以。”

聂臻凝目望着他,陶六儿在裤腿上揩了揩手,把红绳从夹衫内翻出来, “你是不是得罪过一个叫无双的人?我也一样。不会我还知道她就住在淮南这一片,而且对各地织物很熟悉,说不定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

九月二十五那天,周荣套好马,带着顾冬生去药市。走到半路,一个小个子忽然挤了过来,跳上车辕,将一封信往他手里一塞。

十几天不见,陶六儿神气了许多,穿一身崭新的皂袍,脚上蹬着粉底羊皮靴,像个新上任的总管。

“你慢慢看——”他扬声喊了一下,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人请喝酒,我赶着过去。”

信里面说何氏兄妹已经安顿好,山贼的事情也在查,他们爷爷还是生死未卜。周荣看了几遍,把信纸抚平,又折好收入怀中。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聂臻又派陶六儿送了次信,附着那支扶乩的木笔。信中说那脸上刺着墨字的男人是将要问斩的囚犯,在狱中被人殴打致死,现已下葬了。

十一月初,陶六儿第三次送信过来,里面还放着一根红绳。读完他才知道无双的事。陶六儿上次也没说,这回找到了无双的家人,才把口风透露给他。

无双本名叫陆小双,是湖右道落凤城人氏。陆家挂名在织造局下面,是做刺绣的。她父母都健在,还有个双胞胎姊姊大双,出嫁后即病逝了。陆小双无故失踪,至今已有月余。末尾聂臻说,等找到无双,可以再跟她要几根红绳。以后仙境中遇到可靠的人,就用这种办法见面,比在现实中更便利。是他一贯胸有成竹的口吻。

周荣叫住陶六儿,托他顺便带一封信回去。师父姚笑丘的回信到了,虽然帮不上忙,他还是手抄了一份,正不知该怎么拿给聂臻。

陶六儿道: “真要谢谢你们给我找活儿干,就这么几步路,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还每天让我跑来跑去。”

他是随口一说,周荣却一下沉默了。陶六儿接了信过去,瞥了他一眼,神色忽然有些警觉。周荣张了张嘴,陶六儿忙捂住耳朵跳开,连连摇头道: “别告诉我,千万别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说完便退了出去,火燎了尾巴一样跑走了。

第39章 母与子

聂家承袭王位的一支向来子息单薄,先淮南王聂寻是独子,只有聂远这一个儿子,聂远又只有聂臻一个儿子。聂寻叔叔那一支虽然没落了,子嗣却很繁盛。到了聂臻这一辈,他远房堂兄聂樊已经诞下了第三子,他却仍然没有成婚。

这天是聂樊小儿子满月,淮南王妃贺娡和世子聂臻也去贺喜。席上有人逗弄聂樊的二儿子,问他爹爹最喜欢谁。他板着脸道: “还不是一个小孩儿,反正不是我。”引得众人大笑。

聂臻似乎很喜欢他,摸了摸他的头,对聂樊开玩笑道,要是我将来没有孩子,把小苕过继给我好了。聂樊也笑说给你好了,看起来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王妃坐在上首,抬起茶盏的手却顿了一顿。

回来后聂臻回房换了衣服,来王妃这边的暖阁里坐着。贺娡看着他解下大氅,欠身摸了摸,随口对大丫鬟道, “这件衣服有点旧了,前面进了一件黑羽毛的鹤氅,你们去找找。”

几个丫鬟都走后,她叫了句“臻儿”。聂臻似有所觉,没有抬头,拨了拨炉子内的火,带笑叫了声“母后”。

贺娡让他过来坐下,摩挲着他肩膀,忽然微笑道: “你三四岁时就有个小大人的样子,什么都有主意,母后一直对你很放心……有时太放心了,又担心你什么都自己扛着,不让我们知道,累坏了自己。这几年你父王病着,连带你也瘦了这么多。几次想说让你成亲冲个喜,好歹让你父王见见他孙子,你也没肯。”

聂臻先笑着插嘴道“没瘦,早长回来了”,听到后面便沉默下去。

贺娡拉住他的手,盯着他道: “你说说心里话,母后不怪你。”

这些年总有人请她当媒人,她也指过一两次婚,过后女方竟然上吊了,男方跟着人跑去当了和尚,如今她和那两家人都难见面。在儿子的婚事上她一直没插过手,也是因为知道他心气高,怕自己指的婚他不中意。到现在聂臻眼看要二十二岁了,还没有个妻妾。

对他那些门客朋友,贺娡也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现在知道他有个过从甚密的朋友专好断袖,已经悔之晚矣。

见聂臻还是没说话,贺娡又放软语气道: “你要是只喜欢男人,过继个同宗的孩子也好。我看着聂樊家老二很不错。”

聂臻猛地抬头,像是不敢置信,眼神波动,道: “母后。”

这一声就没了刚才那种小心翼翼。

贺娡抱住他的头,失声道: “你以为母后就会蛮不讲理?这几年我也看开了,你们爷儿两个健健康康活着就行,我还要什么?不管你看上谁,跟母后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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