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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15)



到了红色城堡,佟绮璐一个人下车,行过桥堡、外堡,穿越碉楼,于堡内广场遇见夏初晨。

夏初晨站在野玫瑰丛里,望着女寝,细雪掺融在他发里,寒气逼近头皮,冷得教他万分清醒。

“初晨……”

以致女人叫唤他时,他知道不是梦。回过头,他对她说:“别过来,绮璐——”

佟绮璐停住脚,碉楼外廊的遮檐阻挡白雪落在她身上。她说:“初晨,你不在这儿上课了吗?”

夏初晨沉默一阵,道:“抑歉,绮璐,我那天太冲动,是否造成你的困扰?”

佟绮璐摇首。下雪的天空弥漫着雾彩,袅袅如烟。

夏初晨微笑,转开与她蒙胧对望的视线,又朝女寝看着。“绮璐,你觉得这一大片乱长的野玫瑰是男性,还是女性?”他提了一个奇怪问题。

佟绮璐这会儿踩下步伐,离开碉楼外廊,走近夏初晨。她没回答他的问题,无声无息地站在他旁边,就像这些野玫瑰一样安静。

他却说:“这些花肯定是男性——野蛮、没规矩、乱攀缠——一径往女寝窜长,歪杂的根茎堵塞了水管……”

昨晚,有个女学员跑到只剩夏初晨一人的男寝求救,说女寝的供水又停了。绅士训练使然,夏初晨二话不说去了女寝查看。女寝的供水忽流忽停,不单纯。他直接联络祖父旅店的维修工程部门人员,叫他们带精密探测仪器过来,找出了真正的原因。

今早,他听说海洋研究船要返航了,他决定在离开之前,要将这片野玫瑰连根带茎铲除干净,让女寝不再用水受扰。

第5章

夏初晨说:“绮璐,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不闪躲,坦坦白白瞅睇对方。落雪在他们的目光中停了,雾不再飘蒙,他转开头,才听到她说——“对不起,初晨。”佟绮璐无法响应夏初晨。她跟他一样相信一见钟情,几乎跟他一样,为这般毫没道理可解释的因素,进入无疆界学园。她对夏初晨说:“亚杰他人很好,我十三岁的时候在战地遇见他……”

“绮璐,”夏初晨打断她,回身面对她。“明晚可以吗?我想请你吃顿饭……”他们约好一起用每一餐,却未能实现。至少,至少一次,让他和她坐在烛光花影的餐桌,好好地,像幽会一样,共享美食吧!“嗯。”她轻应的嗓音,短短柔柔,使他的心急跳着,贪婪地期待她更多的回答——“我可以,初晨。”天神这会儿站在他这边;她美妙的嗓音持续着。“现在就可以,你想在哪里?我先换个衣服好吗?”

“好。”他极快地回答。“我等你,在这儿等你。”

佟绮璐颔首,走出野玫瑰丛,往女寝移动。

夏初晨一直看着她踏上女寝门厅阶梯,再次扬声。“绮璐……”她回头了,他笑了。“我等你!”

佟绮璐没让夏初晨等太久,或者,夏初晨等她,根本不在意时间,也就不觉得久。

当她穿了一袭和他身上西装很相配的象牙色迭襟羊绒及踝裙,若雪闪亮地出现,她的鞋子也和雪同色,仔细瞧,才看出不同,那应该是很淡很浅的绛紫色,像她裙摆下的两朵娇袅花儿——“永远的精灵”忽地占据他脑海,他忘却户外近晚,气温又降了好几度,上前牵住她的手,只想和她在野玫瑰铺萌的堡内广场跳曲双人舞,要不是她手心的低温提醒,他真会忘形地那么做。

“怎么不把外套穿上再出来?”夏初晨接手佟绮璐挂肘的长大衣,摊展开来,眼神温雅凝眄着她。

佟绮璐在他的绅士举止服务下,穿妥外套,拨好圈戴水晶蝴蝶发箍的柔鬈黑丝,轻语道:“我怕你等太久……”

再久,我都等。夏初晨看着她化了淡妆的美颜,把话搁在心里头,挽起她的手,说:“走吧,到我祖父的‘等待太阳’。”

雪歇了,天空的月,亮出一弯尖角。今日是完满的圆才对,那些缭缭绕绕的云雾太纠缠,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永不消失。都说荆棘海无国界地区难等太阳,连月也罕见,出现仅是一点点。

一点点就够了!夏初晨喟叹,望着像是黏在挡风玻璃弧边、蒙蒙无全貌的月,他其实不确定是不是月,那有可能只是路旁一盏造型特别的灯,亮得让他的心情环成一圆天使轻盈光圈,要飞起来似地,他傻傻笑了,偏首看一眼副驾驶座的佟绮璐。

她说她合一下眼,要他到了叫她。她刚返航,疲累堆积在细弱的身子骨,应该在宿舍好好休息,却愿意和他在这儿。他花了比平常多的时间,将车驶到港口区——以新年花车游行的速度,在雾中悠逛每一条形码头街道,耐心地,等到她眼睫毛微动,他才往目的地前进。

佟绮璐睁开眼睛时,夏初晨的车正好绕过天马雕像喷水池,往“等待太阳”迎宾门厅的车道停。

他说:“我正要叫你。”

佟绮璐美眸微缓流转,眼角余光稍稍自仪表板掠过。“谢谢你,初晨。”她从被放低、像张舒适小床的椅座直起腰身。

夏初晨伸手过来,一面扶她一面将椅背恢复原状,然后,他将车熄火,抽钥匙。仪表板上所有显示消失,报时也消失。“还没用餐,怎么先道谢?”他这么说。

门卫开了驾驶座车门。“初晨少爷……”

夏初晨抬手阻止门卫动作,下了车,行至前座这道门,亲自迎佟绮璐下车。

两人男才女貌,像出席宴会的最佳伴侣,手挽着手,走进辉煌气派的“等待太阳”里。

十七楼餐厅的贵宾包厢随时为大老板孙子初晨少爷准备好。

鲜花、香摈、巧克力草莓和鱼子酱小点心,圆桌上,布巾是有恋爱氛围的粉红色,双心形蜡烛在邱比特拉弓的金箭前端,燃着两簇合为一簇的火光。

总管很满意自己选的这个烛台,虽是临时,他办起事绝对力求完美,何况大老板家的几位少爷小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初晨少爷今晚带女士特来用餐,他更得慎重。

看看腕表,总管走出窗景一流的包厢,外部扇形空间里,差不多座无虚席了,弧形窗墙设建灵感发自古代西班牙大船,现在盛载月光,“等待太阳”今晚是等到了月神降临。

钢琴演奏柔柔徐徐,流泻和月光一样悄悄使人迷醉的旋律,用餐的宾客们神情愉悦,一小口一小口啜饮芳醇美酒。

“初晨少爷还没上来吗?”总管叫住一位黑服侍应生。

侍应生一愣,迟疑地转头看向音箱盖撑扬似帆的钢琴。“初晨少爷不是在那儿吗……”

总管视线一调,惊讶地道:“初晨少爷怎么会在那儿弹琴?他来了,你们为何没带他进包厢?”

“是初晨少爷自己的意思。”侍应生被总管的反应弄得有些紧张,他只是个侍应生,又不是领班。

“女士呢?初晨少爷的伴侣呢?”总管再问。

侍应生一脸无辜,指着表演台下独坐的人影。“应该是那位吧……”两位贵宾进来时,他没亲眼看见,仅听同事耳语了几句初晨少爷的女朋友怎么怎么美,初晨少爷正为她献上爱的钢琴曲。

总管忽而明了夏初晨的“男人的浪漫”,点点头,挥退侍应生。“好了好了,去去去,小心招呼贵客。”说着,他移动步伐,正欲去问候女士。

“总管……”一个低抑的嗓音叫住他。他回过头,就见领班急步趋近。领班在他耳边报告:“大老板临时带了客人要来用餐,外场现在几乎没位子,包厢只剩保留给初晨少爷那间,大老板他们人已经要进来了,又不能叫他们到楼下或楼上的其它餐厅,我看是不是……”

“我看就把初晨那间包厢给我们用。”突如其来的声调,低回在脑背。

总管和领班吓了一跳,同时转头。大老板夏万鸣带了一群人站在他们后方。

“生意很好,辛苦两位了。”夏万鸣露出顽童般的笑容,拍拍他们的肩。“我给你们加薪,不要告诉别人。”他的客人全听见了,个个面露笑意,穿制服、戴白色贝雷帽的年轻人更是笑出声来叫“爷爷”,说他们也要零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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