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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欲(20)



莫霏抬转脸庞,蓝获也偏过头,汤舍不知在他们斜后方站了多久,他跨移几步,坐到莫霏左侧。

「表哥说什么很熏眼?」汤舍一落座,顺手拿起桌上的骨瓷马克杯,就口喝了起来。

「热姜汁咖啡牛奶。」蓝获看着表弟喝下烫口饮料。

汤舍拿开杯子,面无表情。「我以为你那天说一个月不进办公室要专心陪嫂子坐月子──」

莫霏听见汤舍的说辞,美颜闪顿一下,眼睛看向蓝获。

蓝获挪动椅子,站起身,「月子餐太腻,拾心想念咖啡的气味,我出来外带给她──」

「是吗?你真爱嫂子。」汤舍说了句,像是不经意般地瞥一下莫霏,探手拿取餐盘中的三明治吃。「我以为你开小差,来这里幽会。」

「门口柜台那只兔子是你的?」蓝获觉得表弟讲话隐隐有刺,很是故意,本要离开,又坐下,拿了大瓷盘中另一块切半的桃乐丝招牌松露酱牛肚三明治,递给莫霏。「手伤怎样?我放假前听说你受伤也休假,若没大碍的话,可以恢复上班──」

「那只兔子是我的。」汤舍吃完切半的三明治,打断表哥,接拿他手中要给莫霏的另一半。

「你很饿?」蓝获瞅凝着表弟。

汤舍大口咬着三明治。「表哥要吃吗?」

「我在家吃过早餐──」

蓝获嗓音没落定,汤舍就说──

「那就别再到外面觅食。」

「我正要走。」柜台那头叫着蓝先生的咖啡好了。蓝获站起来,再说:「汤舍,看好自己的兔子。」之后,面向莫霏,「销假上班──」

「我还没恭喜你再次当爸爸。」莫霏双眸凝望着蓝获。

「谢谢。」蓝获转回正题,「你得赶快回去上班,我才能安稳享受再次当爸爸的喜悦──」

「什么意思?」

莫霏正要问,汤舍先出声,声音和在电视新闻报导里,长年内战的图尼埃法尔又打起来了。

「战力不足,长辈们恐怕不让我放完育儿假,如果你可以销假的话,情况会不同。」蓝获像在拜托她。

她心有点软,有点暖,但是,蓝卓特才是她的上司。「卓特老师──」

「别说他了。」蓝获摇头。「就是他临时出差,所里才陷入忙乱。」

电视画面也一团乱,爆炸声很大,好像扬声器就是手榴弹,惊慌的记者旁白说,为了歼灭叛军,一座历史古城瞬间化为灰烬。

「卓特老师没通知他要出差──」

「他妈的!」汤舍凶猛其实,掀翻了桌子,像失控的愤怒野兽,冲出店外。

「汤舍!」蓝获即使拉起莫霏,没让汤舍的大动作扫到。

「天啊,怎么了?」女店主急急走来。店里的其他客人,或坐或站,全往这角落看,议论纷纷──可能是三角关系,爆冲突……

「那家伙几年前去过图尼埃法尔修古城。」蓝获放开莫霏,走到墙边,用力按触电视开关,让那萤幕安分当墙壁,「我要的咖啡?」转头问女店主。

女店主点头。「好了,在柜台。」

「抱歉,这些摔破的杯盘算我的。」蓝获离开,去取咖啡付钱。

女店主表情轻松了,眼睛看着被掀翻的桌子。「我下次要整张桌都用大理石,不只桌面,桌脚还要嵌在地基里……」

「对不起。」莫霏也感到过意不去。「电视是我打开的。」人家店里和平音乐放得好好的,她偏要点引信。

「没关系。」女店主笑笑安慰她。「Poppy也不是故意的啊,要怪就怪那些爱打仗的人。」

莫霏笑了笑,和女店主走往柜台。美眸望出透明窗门外,蓝获和汤舍站在人行道,两人脸色都不好看,蓝获像在训斥汤舍,汤舍掉头就走,不听训,蓝获也旋足,反方向离开。

「Poppy,这只兔子是那位翻桌先生的吗?」

莫霏将视线收回,柜台上的兔子埋头在瓷盘里找啤酒火腿,蔬果碎丁散了一圈在盘外。

「它很挑食。」女店主那抹布收拾残局。

莫霏走近,将兔子抓下柜台,对女店主说:「我先走了──」

「等等,你的香水。」女店主把莫霏寄放的物品归还。

莫霏道了谢,抱着兔子走出桃乐丝咖啡馆。

没有走太远,再远,她的手受不了,不是脚。他的「瑰」太重了,毕竟是上千。

莫霏挺开花店的朋友说过,一千多玫瑰相当有重量。而且占空间,一起枯萎更可怕,花梗发臭,不会是浪漫。

孟千瑰可能考虑这些,才把被爱的幸福趁鲜发送给路人,他们应该没有吵架,因为他来了桃乐丝。她不告诉他,要他问孟千瑰,就是想弄清楚这点。倘若他们吵架,依她在媒体杂志看过、读过的孟设计师专访,他连一个字都别想跟孟千瑰说上。

「抱歉,莫霏。」汤舍坐在路边平台式黄石椅座,看见她抱着兔子走来,他起立,接过兔子。

莫霏往黄石椅座坐下,舒了口气,踢掉高跟鞋,放松地仰颈望天。「蓝获老师说你曾经在图尼埃法尔修过古城,是报导里被炸掉的那一座吗?」

「是啊。」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语调不要不紧,好像刚刚翻桌的事与此无关。

「你居然把你的瑰丢在桃乐丝里。」莫霏摸着伏在他大腿上的兔子。

「我下次会把它丢在爱丽丝花店──」

「不好笑。」她打断他。「但是,切记帮它挂上怀表。」

「嗯。我知道了。」他声调平稳。

她微微笑,他看着她脱掉高跟鞋的脚,两人不再讲话。阳光依旧如她说的很强,炽灿灿,天空蓝成另一个世界,有点美好,她听见他唱起Halleliujah。

她不想打断他,却还是说:「你和孟设计师谈过了?」

「嗯。」他轻应,像随口应的,可能这个问题不再重要。

哈雷路亚。哈雷路来。他唱着歌,眼睛凝视她那沐浴金色光流里的裸足。

她偏转美眸,瞅睇他唱歌的表情。歌声顿止,他俊颜无波无澜,双眼也看着她,彷佛就是在等她这一回眸。他握住她抚着兔子的手,说:「你呢?莫霏,你是不是喜欢我表哥?」

第七章

不需要她的回答,必要的时候,他有着野兽般的敏锐直觉,何况他是一个本该具备细腻观察力的建筑师、艺术家、古建物维护大师,百年脉络、千年史迹逃不过他的眼脑联合反应。

她不是百年,不是千年,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没一次漏看,在海运公园广场时、在桃乐丝咖啡馆他们俩坐在一起时……

汤舍贴近莫霏,吻住她微启的唇,没让她回答她是不是喜欢蓝获。此分此秒,是他吻着她,在阳光很强的日子里,路人持红玫瑰走过。他们快要躺下。吻,深得教他们把黄石座椅当永恒的床。

他的舌头卷裹着她,逼近她喉咙,她觉得她连心也被卷裹了,有那么点痛苦,那么点难以呼吸想反抗,却是与他纠缠不离,好像她舍不下这个吻,充满欲望张力的吻,湿热之中有咖啡的气味、姜的气味,奶香和蜜酒店……说是近乎精液的松露气味。

莫霏全身不自主地颤抖着。汤舍的一只手伸进她裙底,下巴摩着她露出的单边肩,唇早离开她的嘴,她娇喘逸出声吟。兔子在他们身旁跳着,后肢踢中他的头,他才拉着她起身。

两人站在椅座前,头上的路灯大白天亮起。她裸着双脚,头发都乱了,唇红得不象话。他也是,呼吸粗重,胸膛沉沉起伏,眼底写满欲望。

他说:「莫霏,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我昨晚──想要你。」

她也说:「汤舍,我喜欢蓝获。」

两人对看着,看着彼此眼里的火热,好像新闻中那炸掉古城的炮弹。

裸足趿入鞋里,她垂眸又抬眸,瞅着他,睫毛忽静忽止,他俯近她,就要碰着她盈水的美眸,倏而直挺颈背,回身,拉着她快步走。兔子跟着他们一路跳,跳进隐匿暗巷的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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