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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夺(9)



真的有点沮丧,冯达朗与蓝馥阳认识算久的,她到马赛学摄影时,他是她的学长,他们几乎朝夕相处,租屋处紧邻,常一起吃饭,他知道她喜欢烹调马赛鱼羹、曾向一位西班牙同学学习如何做出道地的海鲜什锦饭、每到一个地方会先学一句当地有名的谚语、睡前一定会喝热可可加草莓酒、属于不发胖体质、右边乳房外侧有颗痣……他知道这些,甚至更多,他看过赤裸的她,但她从来不是毫无遮掩。他不清楚她的来历,大约只听过老师开玩笑地说她家律师很多,千万别欺负她,否则会被告死呢……

“我情愿被告死……”冯达朗幽幽吐了句,一转身,看见电梯对墙雕花大镜里男人失魂落魄的脸。他大掌按着织纹艳丽的缇花布长沙发,像个胃痛病患弯着身子,绕过扶手,沉沉落坐,四肢大摊,仰望水晶灯的光彩流灿。

世界不完美,要嘛,你自己制造完美,不嘛,你自我毁灭。没来由地想起这话,忘了是哪一国的谚语,他只记得是那个他镜头前的最佳模特儿、最完美模特儿告诉他的。

冯达朗闭起眼睛,长叹口气。

就在此时,响亮亮的当声闯入。

一个抱着大叠书籍的男人走出电梯,双眸左右张望,顺了沙发上的冯达朗一眼。

“你是宇穹先生的助理吗?”男人朝着冯达朗发声。

冯达朗敛颏,移平视线,稍抬眸,对住站在电梯前的男人,注意到男人抱的书籍。他站起来,看清书背文字——Perfect Soul——是他的作品!

“抱歉、抱歉,想必是宇穹先生等太久,才叫你出来的吧……”

他站起身,使得男人误以为他是什么人的助理。

“实在是这个冯达朗的作品,我不熟,花了一些时间才找齐——”

冯达朗愣了一下。这么巧,蓝馥阳行踪成谜的二十三楼,有个人想看他的作品?

“嘿,”冯达朗叫了一声,咧嘴笑了笑。“别这么见外,说什么抱歉。我帮你拿一些吧。”他说着,搬了部分遮住男人上半身的书籍,当然不可能全部取过手,他还得靠男人带他上想看这些书的人的房里。他有个感觉,蓝馥阳就在那里。

男人不疑有它,向冯达朗道谢,未觉是自己在带着冯达朗走到2319房。

房里,火光烧得很旺。这是皇宇穹第二次在客厅,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带。他律己甚严,服仪一丝不苟且,除了在卧室,绝不做这种失礼事——今日,已成过往,短短一天不到,他两次在客厅脱西装解领带,这两次,她都在。

太热了。皇宇穹打开冰箱,取出冰矿泉水,扭开瓶盖,倒入水杯,饮了一口,再一口,干脆整杯喝干,又倒一杯。他拎着西装和领带,一手执杯,绕出吧台,凝神看着蓝馥阳。

靠背沙发、长沙发、双人沙发、安乐椅都空着,她不坐,曲腿席地的动作太性感,壁炉火光啄吻她美颜。他走过去,她感觉到他高大的影子,仰起美颜看他。

“坐在这里,会不会太热?”他问她,把水递给她。

蓝馥阳摇了一下头,接过水杯。“白兰地奶酒呢?”

“我叫了room service——”

“我以为你要亲手做。”她别开脸,将杯子放在地毯上,继续抚着窝在她身边的6655321,好像有点失望。

皇宇穹把西装与领带披在靠背沙发的扶手,神情凝思,拉了一下西装裤,才慢慢坐下。这又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坐在地板上,看着一个性格有点别扭、浪漫而叛逆的美丽女人。

她很喜欢狗,把它当小孩一样哄睡;刚进来时,担心它一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开了一罐幼犬罐头倒在Nymphenburg“珍珠系列”白瓷盘中给它享用。事实上,它清晨喝过加了松露碎的牛奶。

“6655321好像吃太饱了,懒洋洋地……”她轻声说着,怕吵醒刚入眠的小家伙。

“嗯。”皇丰穹淡淡应了一声。“白兰地奶酒得用鲜热羊奶,我房里少这一味。”

蓝馥阳蓦然回眸,对上他的跟。

“怎么了?”他问,没事人般。

蓝馥阳收回视线,拿起水杯,红唇浅浅含着杯缘,啜饮一口水。他凝视着她纤颈唯美的线条,知道那水滑进她体内,她发出一丝细细品尝的咂嘴声,然后看向他。

“这是加味的矿泉水?”

“原味。”他回答她。

她皱了一下眉,恼自己味觉不灵敏似的,一会儿,继续饮水。他始终沉着微映火光的双眸,看她用他的水杯喝水。

喝完水,她盯着空杯子,突然问:“如果我赴约,你想对我说什么?”美眸凝眄炉火,她想起自己没吃早餐,难怪她现在头昏昏的,感觉胃揪成一团,快要发出饥饿呐喊。

“我会和你讨论婚期。”他声息平稳传出。她悠慢地——像他的音调一样——转头,对住他,美颜却是惊愕、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他说了什么怪话。他倒嫌不够怪地继续道:“我愿意娶你,蓝馥阳小姐。”

如果她当初赴约,这就是他想讲的话?

“这是为什么?”蓝馥阳双手把水杯握得好紧,发颤着。“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不了解彼此,没相爱过……”嗓音在他的凝眸注视下,弱了下来。

她都能随随便便嫁给欧那了,说这种话岂不可笑?

蓝馥阳怅怅垂下脸庞,不知不觉中,空水杯已自她手中滚落地毯,她柔荑揪着衣襟,像是发现睡袍领口太敞——其实担心乱了拍的心跳,无法平定。皇宇穹站起身,往熊熊火焰燃绘大片红彩的壁炉口靠,还是找不到拨火棍,他毫无迟疑拿起炉额架上的轻剑,拨整炉火,嗓音沈缓地传出:“你的家人——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蓝馥阳扬眸,沉定气息,看着他的背影。这会儿,她不惊讶了,只说:“我希望他们以我为耻……”

皇宇穹把剑插进火堆里,转过身来,沈缓蹲下。“所以,你才成为黑白暗房放大技师——”专门把她家人认为非常可耻的照片放很大。

蓝馥阳震了一下,盯着他微暗的脸,轻启红唇。“我——”门铃乍响,阻遏她出声。

“白兰地奶酒来了。”皇宇穹站起,手拿过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离开客厅。

门中是昨夜出现在馥阳房间的男人。

冯达朗的目光像相机镜头一样,精准地对上皇宇穹。

他仍是一身尊贵优雅,西装笔挺、领带不歪不偏,眼神冷漠深合。

“抱歉、抱歉,宇穹先生,还让您来开门。”皇夏生的助理连声说着,侧过脸庞,瞅睇冯达朗。“受您的助理帮了一把,真不好意思。”

皇宇穹面无表情,看了冯达朗一眼,对皇夏生的助理说:“你有事要忙,先走吧,这些摄影集全交给我的助理就行了。”

冯达朗双眼一瞠,听到他旁边的男人反应极快地回道:“谢啦,那我先告辞了,宇穹先生。”

没两秒,冯达朗感觉手一重,胸膛以上全给遮挡了,他像个躲在墙边搞偷拍的蹩脚货,还得找偏角才能对住那张傲然孤绝的男人脸庞。

皇宇穹迳自旋身,走了一步。

“皇先生!”另一道嗓音抢快传来。

皇宇穹回首。他要的room service来了。

旅店服务人员推着餐车,停在冯达朗后方,探脸寻看门内的皇宇穹。

“皇先生,您的餐点来了。”即便有人挡道,旅店服务人员依旧尽责,欲将餐车推进皇宇穹房里。

“交给我的助理就行。”皇宇穹沈声说。

旅店服务人员马上躬身,然后退离。

冯达朗又一次瞪大眼。“喂——”喊了一声。

皇宇穹脚步未停。“进来后,记得把门带上。”

换来一句命令小厮似的交代。冯达朗低咒一声,听着男人的脚步夹在乐曲声中渐渐远去,真令人不悦。

冯达朗持续咒骂,用脚勾着餐车轮架进房,再用脚将门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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