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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开(65)



每想起那一刻来,她总会偷偷颤抖,总会不由地打寒战。是人,都会怕死的吧。她怕啊,如何不怕,如何可以不怕?

其实她从不曾有过什么野心啊,她其实什么也不要啊,只要开开心心地生活着,就已经满足了啊!可她,因为朝堂权势之争,因为自己的小小私心,嫁给了他,嫁给了注定一辈子也不可能完成她小小奢望的他,却也喜欢了他,恋上了他……爱上了他。

喜欢了他恋了他……爱了他,爱上了注定要龙鸣九州的他……她是小小的燕雀,却如何不知他的鸿鹄之志?

总想着,如果他抱负施展了,如果他一鸣天下了,如果他……即便自己死了,也是开心的吧,也是笑着的吧?

多奇怪的想法,多矛盾的念头?

生,死,她在乎,深深在乎;死,生,只要他开心了,其实她一点一点也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所以,她遇刺的事,没有告诉他;所以,从他的谋士那里偶然得知她竟然或许会是他施展抱负的最大障碍时,她很潇洒地想也不想地决心改头换面,收敛起过去笑闹着的自己,端庄起来,威严起来,束缚起自己来;所以,她在见到那绝代芳华的仁王妃时,竟然心里一松,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要能帮助他施展抱负,她怎样也无所谓,真的无所谓,所以,那一夜,她能潇洒地跃入湖水,顺流而出,不复回首,甚至,毁了自己的容颜,绝了自己回头的路。

可是,可是,五岁以前的记忆,父母兄长的恩情,她无法忘,从来不敢不肯忘啊!

她永不能忘记那夜的那一眼,那代替她成为木偶一样的仁王妃,却是、却是——

她永不能原谅自己,她父母兄长的左迁苦寒南疆,竟然、竟然是因她的缘故,竟然是那皇后以她废存生死相要挟的结果!

因为她,亲人受着苦,她,如何可以,什么也不用做地依赖在他的身边,享受他的温暖怀抱。

羊羔尚且跪乳,乌鸦也知反哺,她,如何可以将自己的快乐幸福,建立在亲人的痛苦之上?

所以,她知他喜欢她恋她爱她,却,再也无法回到他的身边。

再也不能。

心痛如绞,却,只能冷冷看着他,淡淡望着他。

一生一世,一世一生,只能如此。

第七章 悠悠我心 所以,属于她的,或者说曾经属于她的,即便还在等着她,她却要不起了。

所以,曾经的那些人,曾经的那些事,她,再也不知,再也不知。

眼眸,沉静似水,她用心于笔墨之间,静神敛息,手腕婉转,运笔如飞。

“夫人。”

静静屈膝跪于地上的年轻女子没有丝毫的不耐,只依旧低首垂眉,双手并举,将一页精致的宣纸恭敬地捧过头顶。

“你出去。我已说过,我不认识那些人,更不知那些事,你来找我,却是错的。”她淡淡道,继续写着她的字,对那女子瞧也不瞧上一眼。

“夫人,若非事情紧急,皇……宫中拿不定主见,奴婢定然不敢出现在您面前。”那女子语气平静,恭谨至极,却又带着些微的焦急,“求夫人看在……看在关大人面上,千万救、救——”

“关大人?”她冷冷笑一声,提笔沾墨,没有一点的停顿,“此事你去求关大人也就是了,却来烦我做什么?”

“夫人!”女子忍不住声音一高,而后立即又降下来,将身躯伏得更低,语气更加的恭谨了三分,“夫人心中所想,宫中也是知道,夫人这些年所受的苦楚,宫中更是一清二楚……宫中其他不敢有所求,只求夫人看在过去……过去‘一捧野花’的分上——”

她一震,手中狼毫顿觉重若千斤,几乎无力再握住,更不用说再继续写字了。

“夫人——”

“你不用说了。”

沉默一刻,她慢慢将手中狼毫放下,咬牙,终于伸手接过那女子一直捧着的信笺来。

只匆匆扫了眼,她便眉头锁起。

“夫人,事情紧急,请夫人——”

“两宫皇太后现在何处?”她打断那女子,暂压下心中的恼火,毫不犹豫地将宣纸一撕一揉,再往地下火盆一丢。

“本在西山佛寺礼佛,奴婢估计不一刻得知了消息便会即刻返宫。”

“那……公主伤势如何?”

“奴婢出宫时太医正在诊治,依奴婢看,公主只是借题发挥,其实伤势并无大碍,不说小主子平素里宽厚仁慈,只小孩子的力气,哪里真能伤了——”

“不管他是不是孩子,公主终究是东宫太后之女,只这冒犯尊长的一条,就够他吃一顿的了!”隐在袖中的手连小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却依然面无表情,心中则在飞速地计算着。

“如果不是长公主挑衅在先,又口出——夫人,小主子只是一时气极,才一鞭子抽了过去……再则,长公主也立刻还了小主子一鞭子,虽然还不曾与小主子查验伤势,但奴婢却知小主子伤势恐怕更比长公主重了几分。”

“错了就是错了,再辩解多少也是无用的!”她冷冷一挥衣袖,深吸一口气,闭合了清亮的眼眸,咬牙,轻轻道,“你回去吧,不要再说了。”

“夫人!”

“我说了千遍万遍,我不认识那些人,更不知道那些事!”哼一声,她复又提起狼毫来,却并没有继续去写她的字,只凝着笔尖黑黑的墨,轻描淡写地道,“身份地位愈是尊贵,就更应该愈加的谨言慎行才是……我小时候犯了错,不论错误源头在不在己,都会第一个跑去祖宗祠堂跪上他三天三夜,却什么也不做辩解,任我爹娘生气劝说打骂,不跪到体力不支地晕过去,就是不起。”

那女子震了下,而后砰地磕了一个响头,身形一晃,书房中便已没有了她的踪影。

合眼,咬牙,吸气,握着狼毫的右手颤了颤,再咬牙,猛地睁开双眸,将狼毫转到左手,拉过一张纸飞快地写下几行,不给自己任何迟疑的机会,将纸揉成一团推开窗随手丢了出去——

而后合起窗子,她站在桌前,复又右手提起笔来,却再也写不下去。

乌黑的眸,不泛任何波澜,她只静静立着,任穿窗而来的明亮光线慢慢暗淡,渐渐被黑黑的夜所代替,任鸟儿的鸣叫悄悄消失,寂静的夜色取代了所有。

“夫人,两宫太后回宫后先去见了长公主,公主只后肩微有红痕,将养几日便会无碍。”

窗外,一片的乌黑,什么也看不到,似有若无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她的脑海。

“小主子在宗庙跪了两个时辰,两宫太后先后去探望劝解,但……但君王有令,若小主子不向长公主低首认错便不许起身……东宫太后去见了皇后,皇后只按夫人吩咐,不声不语……后东宫太后携长公主带御医前去宗庙……小主子鞭伤在右前胸……也无、无碍,只需小心休养几日,就、就好。”

她心跳一顿,握着的狼毫不由有些颤抖。

只听窗外那声音继续小声道:“东宫太后大怒,训斥了长公主,并责令长公主同跪宗庙,后皇后至……东宫太后已连夜向君王求旨,决定携长公主从此后迁居西山行宫专心礼佛,再不理宫中事……君王再三劝慰,最终依东宫太后行事……”

她合了合眼眸,一直悬在半空的狼毫慢慢伸往砚台,饱醮浓墨,再慢慢提起。

窗外那声音停顿片刻,而后突然响亮了些许,似乎带了莫名的喜悦,“宫中要奴婢转告夫人,宫中从此后再也无事……其他无所求,只一心期盼夫人能早日……”

声音又渐渐消失了去。

微微的光亮从轩窗外悄悄地探了进来,天,似乎亮了。

她却恍然未觉,眼睛依旧凝着那笔尖要坠不坠的浓墨,一时心中绞痛,不能呼吸。

离开了,分开了,甚至从来不曾抱过一抱的那哇哇大哭的软软身躯,而今,第一次要为他做的,却是、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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