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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松松的问句,再好心情地来上一回,微屈着的小指却危险地晃了晃。
「在……在相思湖!」颤抖着喊出这几个字之后,顿觉勒在颈子上的衣领马上松了下来,悬在空中晃晃荡荡的身体终于又平平安安地回归了地面。
「开春!开春!开春--」
轰隆隆的「雷声」立刻往不远处的相思湖炸滚过去。
啊,一条小命终于保住了啦!
一旁的难兄难弟也马上长出了一口气,抹一抹满头的汗珠子,偷偷地挪到跪坐在地上的可怜人的眼前来。
「张大头,这都一年多啦,爷还是最喜欢找你的麻烦哎!」哈哈,谁叫他没顺利地完成爷交代的事,竟然寸步不离地也能将开春跟丢!没扒他三层皮已经是他张大头天大的幸运啦!
「你们这帮没天良的东西给我滚一边去!」咬牙切齿地面目狰狞着,这一年多来已不知曾遭受过当家主子多少回惨无人道折磨的可怜大头,恨恨地用力抓一抓地上的落雪,「看我笑话真的很开心哦?看我被爷捉弄真的很羡慕哦?那当初做什么去了?你们谁的年纪都比我大吧,明明知道我是最笨最呆最缺脑子的那一个,干什么偏偏派我跟着开春这里来那里去的?!」
原本在一年十个月之前,他还沾沾自喜自己得了一份美差哩,整天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不言语地跟在开春后面就好啦。开春外出他是跟着到处游玩沾光的小厮,开春在书房忙着他就找处阴凉偷懒睡觉,开春要是什么也不做地囚在霍家主府发呆,他甚至还能从管家刘叔那里请上半日的假,回城东去瞅瞅自己的爹娘弟妹!
呜,他当初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份好差事哩,哪知自己还没欢喜上两天,一个不小心,他却又立刻变成了霍家生府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开春不见了时,人人不给他好脸色也就罢了,可如今开春终于自己回来啦,为什么他还在遭受少爷三五不时的捉弄?爷明明是最清楚开春会在哪里的人啊,偏偏每次还要将他吊到半空中耍着他问开春的所在!
「傻大头,爷其实看来是真的故意在整你呢。」围在照旧跪坐雪地上却欲哭无泪的可怜大头身边,所有的人都笑瞇瞇的,很有「天良」地劝慰着他,「爷哪里不知开春现在最常待的地方是相思湖?他只是气你总是记不住,老说那里是开春阁而已。」否则做什么说着说着就会如同老猫逮耗子似的只戏弄他一个?
当初开春突然从镇江消失了踪迹,只留了一封无字天书给少爷,少爷虽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派人去寻找开春,却一时发狠地放火烧了芙蕖楼,而在原地改挖了一个小湖泊,周围照样植满了竹子,湖中央则修了一座小亭子,湖名相思湖,亭唤起春亭。虽府中从此少了一座精雕细刻的芙蕖楼,却为这原本就园林秀美的霍家主府再添了一处湖光美景。
「你们--」两眼含着泪,张大头将抓牲手中的雪往周围一抛,「你们到底是在劝我还是在笑我?!」
老天爷,人家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诚实厚道的人最得天上菩萨的保佑吗?那他这么诚实憨厚的老实人,怎么却会有这样的残酷现实等着他呢?
他忍不住地放声喊起来。
「开春开春开春--」
有些头痛地叹一声,她放下手中的书卷,一手支在颌下,从起春亭的窗格望出去,无声地静候那个总是大吼大叫大呼大喊着她的名字的男人从湖岸的竹林某处蹿出来。
这新开的湖泊很是幽静,这建于湖心小岛上的小亭子更是精致小巧,虽名为亭,实际上却是四面有墙有窗有门的一间小房子,盛夏可坐在这里纳凉消暑,赏芙蕖吃莲子,严冬便在室里生起火炉,围着窗品茶闲阅书卷,这是霍家主府现在最得她喜欢的所在了,每到无事,她都会来此消磨光阴,日子过得甚是悠闲自得。
「开春开春开春--」声至,人也很快地显露出尊容来,从不肯走连接湖心小亭的水上石桥,而是直接地飞舞一扑一纵,便从湖岸上得小岛,再将高大粗壮的身躯微微一缩一弯,漾着大大笑脸的男人便从敞开着的窗子里钻进小亭来。
「你呀。」她抚额合眼,不去看男人开心的笑容,只是习惯性地叹口气,「霍大爷,您每次非要这么进来才满意啊?」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啦,怎么行事一如十来岁的莽撞少年呢?
「我的身形还不错吧?」随意地往开春身前的书桌上一坐,笑容满脸的人很是得意的样子,「我整天忙忙忙的,已经有好长时间不曾练习过武艺了哩,如何,没退步吧?」
「你又来了。」拿起桌上的书敲一敲他晃来晃去的腿,开春仰起头看着他,「下来,这桌子快被你坐塌啦。」
「那我坐哪里?」无辜地摊开手,粗犷的大男人用手点点本就不是很大的亭内,「这里只有一张椅子啊,我累了一整天了,没了站着的力气了。」他埋怨地瞪着笑吟吟的女子,「开春心好狠,竟然不帮我了!」
「当初是谁拍着胸脯发下豪言壮语的?」她笑睨着他,「说什么男儿当自强,说什么是男人就要懂得心疼人,说什么霍家船运从此他一个人包下啦,要我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每日被他好好供奉着就好?」
那日,她从滇南回转扬州霍家主府,这大男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开春,我这人是什么样的妳最清楚,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我先说给妳听,我根本没娶玲珑进门,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妳的!妳听清楚了没?」
她原本以为他会冲着她发天大的火才对,却不料听他讲出这么一通话来,她一时呆了,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他又说道:「哪,我问妳,妳现在肯不肯嫁我?」
她心如浪滚,却依旧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他面不改色地又问道:「那好,我再问妳,妳现在不肯嫁我,那这辈子总有一天妳会嫁我的,是不是?」
这一次,她用力地点了头。
于是,一切回到过去,欢笑再度来临,任她随时回眸,任她随意倚靠,他都会笑着在她的身边,温柔地抱住她,对着她笑容满面,让她以为这是一场梦,时常从深夜的梦中惊醒。
而那曾经真实地出现在她生命中的那一场悲泪,却似一场梦般地离她远去了。他没问她这半年到底去了哪里,更没问她为何留一张无字的白纸给他。而她也没问他为何将那一切隐瞒了她那么久。
她与他,只依旧还是那个开春,还是那个霍矢初。
心中所有的阴霾都化为了乌有,她这近一年来所郁积的苦痛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在滇南时她已呕血,虽有名医调治过,但一刻不停地从千里之外日夜不歇地赶回扬州,没有垮下来,只是强撑着思念之心的缘故,而今一听到他这番话,强撑着的心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场大病害得她数月卧床不起。她如此,他自责,在她床前发狠地道:「漕运的事我一个人承担,绝对不会再让开春累着!」
只要她好起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这句话,便是那时他说过的。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她以前所有所有的曾经的委屈便再也不在了。
「是我说过的埃」他霍矢初向来是有担当的男子汉,自然是敢说敢承认了,「我这一年来从没食言过吧?」霍家船运的确现在是在他的掌控下,大部分的烦琐事都是他一手扛下来的,「只是开春自己总闹不下来,总自己吵着要事情做!我有什么法子啊?」
「是这样的?」她忍住笑,见他很是理直气壮地盯着她,一双原本炯炯有神的豹子眼虽清亮如昨,但却有了疲 惫的黑晕,便不由心软地站起来,拉他坐到椅子上,自己再坐到他怀里,微仰首,果见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啊,果然是我的开春呢。」他搂紧怀中的女子,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呵呵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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