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徐木深只剩一个接力赛。

此后，他会在他的领域闪闪发光，她同样也会，她已经收到了体育频道的入职通知。

他们来日方长。

……

叶岁音在闹钟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今天会是很美好的一天。

室友还没醒，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洗漱，然后出门。

今天想吃学校门口的豆腐脑和烧饼，平时上课她是不愿意早起特意绕过去买的。

吃完早餐，她扫了门口的一辆共享，今天她就感受一下秋风吧，不去挤地铁了。

她好像是第一次认真观察这座城市，其实和别的城市没有什么不一样，很久以前她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拼命就为在这有那么一丝痕迹，也许是她得到了一份工作，所以对此有了一份实感，她也想好好在这里生活。

到场馆门口的时候，周围有一些外国人在散步，她将车放到指定位置，小跑到门口，戴上工作牌走了进去。

已经有一些同事在调试设备了，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要开始最后一天的比赛了。

她偶尔能听见几个人在聊待会的接力赛，他们都压徐木深能赢，叶岁音听着忍不住露出微笑。

突然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叶岁音惊觉自己的手机没有静音，迅速起身站起来抱歉地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跑到无人的角落接听。

“喂，阿姨？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怎么了？”叶岁音压低声音问。

“阿姨……本来不想打扰你……可是……她……要……”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哭声。

叶岁音像被人突然用一桶水从头淋到脚，她一早的好心情在此刻烟消云散。

一颗心在瞬间沉到了谷底，那种没来由的心慌再次袭来，她明显感觉到双手脱力，她用尽全力握住手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阿姨，您别急，慢慢说。”

“希希她……早上……吐了好多好多好多血，鼻子也在流……我止不住……一床的血……医生说……器官……供血……她………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她现在……我怕她……撑不住了……”

于母语无伦次地说着，每一句话都乱七八糟的，可连在一起，她偏偏听懂了。

“啪”，手机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声响，叶岁音抓住了一旁的护栏才不至于整个人倒下去。

很多很多年以后，叶岁音仍然可以想起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冷，好像有人拼命把她往冰窖里拽，她的脑袋像窒息了一样，无法思考。

她捡起手机，没有丝毫犹豫地朝外跑，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于希要撑住，她们要见最后一面，要好好告别，如果可以，她希望于希好好活着。

她们可能没有以后了。

期间，她好像不小心撞到了人，那个人的东西掉了一地，她视线朦胧，看不清那是谁，甚至来不及道歉，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场馆，坐上一辆的士，买了最快的航班回到望仙。

她不停地拨打季生的电话，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直到上了飞机，也没有打通他的电话。

后来叶岁音是怎么坐到医院急救室门口的，她也忘记了。

她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不管她怎么回想，这段记忆她都没办法找回。

她只记得那扇门一直紧闭着，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于希的情况，什么都不知道。

于希的父母一直在哭，叶岁音坐在一旁却哭不出来，她感觉有人堵住了她的呼吸，她一直处于一种窒息的状态，她不停地干呕，明明什么都吐不出来，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太阳开始偏移，那扇门也没有打开。

她眼神空洞地盯着那里，无意识地用力搓着双手，就连开始充血了也感受不到，突然她看到于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

这一刻，她突然开始思考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是只有生病的人痛苦，还是眼睁睁看着病人受苦却无能为力的人也在痛苦。

既如此，与其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中，有时候放弃会不会是一条更好的路。

可是，活着的人又该如何度过无数个没有她的日子，思念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只会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在哪一刻突然爆发。

这像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如果可以，请不要生病。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太阳开始有了下山的趋势，门打开了。

叶岁音看过去，她想站起来，她想走过去听听医生说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站不起来，她只能看着医生点头又摇头。

随后于希被推了出来，她紧闭着双眼，浑身插满了管子，眼泪就是从这一刻决堤。

于希无法正常呼吸，所以她应该有氧气管；她无法正常进食，应该有一根食管；她没办法自理，所以应该有尿管，还有什么，太多了，多到叶岁音分辨不出来都是用来干嘛的。

她身上得有多少个窟窿，她好想问问于希，这样活着，疼不疼啊。

于希的父母哭声就没有停过。

叶岁音起身想跟过去，还没站稳就又跌坐了回去，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好在，救回来了，不是吗？

--------------------

第13章 第十二章

=========================

叶岁音沉默地坐在ICU病房外，于希的父母站在一旁争吵。

“我不要放弃，她是我的宝贝女儿，用尽我的所有，我也一定要把她治好，她会好的。”于希的母亲突然吼了一声，直接打断于父想放女儿离开的话。

叶岁音机械地扭头看过去，记得她第一次见于希的父母，他们两个看上去贵气十足，打扮得十分得体，如今的两人不修边幅，于母四十多头发就已经花白，于父在两年前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她无法忍受这种氛围，医院里的一切都要将她整个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叶岁音逃也似的跑出医院，她看了看周围，该去哪呢，该买些什么呢，对，病人要吃清淡的。

浑浑噩噩地走到一家店，叶岁音强忍不适开口说:“老板，拿个白粥，煮稀一点，什么都不加，再拿三个面，谢谢。”

叶岁音正出神，店里的人一直叽叽喳喳，目光都看着挂在墙上的电视机，那些声音吵得她头疼，叶岁音不耐地扫了一眼，随后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徐木深……怎么会?他怎么会被抬上救护车，新闻又怎么会说对于他能否回到赛道目前无法确认。

叶岁音着急地找手机，掏了好几次才掏出，她打开手机，热搜榜前几全是徐木深。

“徐木深夺冠”“徐木深血脉觉醒”“徐木深受伤”“最快陨落的新星”

叶岁音点开热搜，上午的接力赛由于第二棒失误，徐木深作为最后一帮卯足了力气追平，以微小差距位列第一，在最后的终点线前，邻道参赛选手出现失误掉棒，徐木深踩到了……

叶岁音直接大力将手机盖在桌上，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看他摔倒，以徐木深当时那个速度被绊倒，她不敢想摔倒的后果。

“这样摔，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残疾，这么年轻要是站不起来就太可怜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她猛地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住，她现在赶回平京有什么意义呢？他们不认识，她见不到受伤的他，她也只能像蹲守在医院外面的记者一样干着急。

何况她也不可能丢下于希。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徐木深，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很多二选一的选项里，徐木深永远是被她放弃的那个。

她的生命中有太多比他重要的人或事。

周围的人都看向她，她丝毫不在意，她又忍不住想干呕，感觉下一秒就会因为呼吸不过来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