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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长(90)
作者:逢春朝 阅读记录
贺厘只用只言片语就能概括完那一段时光,甚至不超过两个小时。
她的手发着麻,握着付屿的手,却像是握紧了余生所有的勇气。
“那只是一个玩笑。”
贺厘说,眼泪却滚下来:“他们觉得我春天穿着羽绒服做深蹲像个毛茸茸的猩猩,给我起了个外号。”
尽管掉着眼泪,她的语气却很平静,又像是从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回顾这一段过往。
贺厘没说她嘴里的他们是谁,但是付屿却心知肚明,他不自觉地握紧了一点贺厘的手。
“他们叫了我一个多月,我都没有发现他们在叫我。”
贺厘看着付屿,她的眼泪像掉不完一样往下滚,流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去,最终落进睡意领口。
贺厘的腿曲着,靠着付屿,她的脚在被子里,却还是冰冷的。
贺厘侧着头,看着付屿的眼睛,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和一点内心深处的自讽:“那么久没发现,我是不是很笨?”
付屿去亲她的眼泪,喉结滚动着,他垂下眸,不让贺厘看见他眼睛里的情绪,只是一边吻她一边说:“不笨的。”
付屿从来没感觉过自己的语言系统可以这么匮乏,匮乏到他恨自己不能想出合适的话来告诉贺厘。
贺厘眨了下眼,略过了一些细节,继续说:“后来我发现了。”
她的声音发着抖,带着哽咽,神情那么无措,像是得知这件事情的那一天一样无措。
贺厘紧紧握着付屿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讲:“我当时特别特别害怕,又难过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发着抖去上课,看到他们笑着的脸我好想吐。我趴在桌子上,胃从来没那么难受过。”
她的眼泪落下来,付屿听着贺厘的描述,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跟着一起疼。
贺厘缓慢眨了下眼睛:“然后我告诉了妈妈——”
第64章 结局
贺厘说这句话的时候, 并没有抬着头。她低着头,把头埋在付屿肩膀上,声音显得有点闷。
“我妈妈说, 你为什么先不去想一下你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没有欺负别人呢?”
贺厘的话眼泪落在付屿颈上, 湿漉漉的,冰凉冰凉的。
她的手也是冰凉的, 脚也是。
接下来贺厘突然顿住了,她只是哭, 小声地哭。
哭的付屿的心脏也跟着疼。
付屿用手轻轻擦掉贺厘的眼泪:“这不是你的错。”他强迫贺厘抬起头, 看着他的眼睛, 才继续说:“你看后来没你了,他不是还在欺负别人吗?”
“那不是你的错。”
贺厘眨了下眼, 安静地看了一会付屿,然后垂下睫毛:“我知道的。”
她说:“我知道妈妈也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心情不好。”
贺厘绕开这里, 继续讲下面发生的事情。
她的脚还是很冰,已经从被子里探出来来,挨着付屿的手。
“我每天坐在班里,想忽略他们认真做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只要坐在座位上,只要有人在其他地方小声说着我听不到的话,或者发出笑声, 我就下意识去害怕。”
那端时间堪称如履薄冰。
她变得寡言起来, 也不再和周围的人交流。班里男生尚不知道她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依然故意地在她面前喊她那个绰号。
只是贺厘没再露出过茫然地表情。
她强忍着泪意, 微微敛下眉眼。
差不多三四天班里男生就慢半拍察觉到贺厘可能知道了,再没当着她的面喊过这个绰号。
贺厘去接水, 吴承程和徐林在教室后排座位上嘻嘻哈哈打闹,声音不大。贺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但是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是在笑她吗?
贺厘有些茫然和无措,她掐着自己的手掌心,让自己眼泪不要掉下来。抱着水杯,假装像正常人一样路过他们身边。
在擦肩而过后,胃里翻涌起一种强烈的、奇异的想呕吐的感觉。
贺厘继续说:“这么过了差不多一周,我终于忍不下去了。我上课的时候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们的笑声,小声说话的交谈声落在贺厘的耳朵里,已然成为了一把尖刀。
贺厘贴着付屿,这句的语气很平静:“我又害怕告诉老师,老师会直接罚他们。”
她顾虑着,犹豫着,也在害怕着。
她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都是温柔的,平和的。
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所以贺厘瞻前顾后,踌躇不定。
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一天比一天崩溃。贺厘变得沉默又寡言起来,她变得苍白起来。她会在课间忍不住躲到厕所去流眼泪,又会在上课铃响之前擦掉眼泪假装若无其事回到教室。
贺厘能想到的方法只有逃避:“于是我给我们班主任说,我想换班。”
这是那个时候的贺厘已经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听完贺厘的话,班主任沉默片刻,问她原因。
贺厘咬着唇,低着头,掩藏住自己的神色,声音很低:“我感觉学习压力有点大,有点吃力,想换个班。”
班主任微微诧异,以为贺厘真的是压力大了,露出个有点无奈的笑容:“你都在我班里待了两年了,虽然说最好的班压力可能确实大,但你水平也不差,一直稳定在中上游,有什么压力可以跟老师说。不会的题就来办公室问。”
贺厘憋着眼泪,话都到嘴边转了几圈,但最后只是说:“谢谢老师。”
雪簇簇落下,堆在窗台上。
付屿的黑色大衣在进来时被挂在了她学习桌前椅子的靠背上,大衣上的雪已经化了,晕出一点不明显的湿痕。
贺厘问付屿:“我是不是很胆小?”
付屿喉头紧了紧,他的额头紧紧贴着贺厘的额头,两个脑袋挨得很近,近到贺厘的眼泪仿佛可以流到付屿的脸上,最后滑进付屿心里。
他说:“你很勇敢,特别勇敢。”
贺厘勉勉强强露出个笑容,继续讲:“后来我们班主任肯定知道了,我想悄无声息换班的愿望最后也没能实现。”
贺厘牙齿发着抖,身体也发着抖。
明明是在温暖的室内,她却好像在冰天雪地的室外,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打着颤。
“班主任找他们谈了话,让他们过来给我道歉,就在办公室。”
“他低着头,站在我面前,神色显得无比诚恳。”
“他给我说对不起。”
说到最后三个字,贺厘忍不住抽泣起来,她的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这次不是冰凉的了,是滚烫的。
贺厘缓和了情绪,才继续讲。
“他一开始很小声的说,我们班主任让他大声点,诚恳点。他又大声地道歉,他在我面前讲他的错,他说他不应该给我起绰号,更不应该跟着同学一起造我的谣,随意听信谣言。”
“他说了无数句对不起,然后告诉我,他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个玩笑会对我造成那么大伤害。”
“他说他不知道那些谣言是真的假的,他只是听说的。他不应该去传播。”
贺厘发着抖,甚至都忘了办公室还有老师,她声音低哑,带着哽咽问徐林:“是我做过什么让你觉得不好的行为吗?”
徐林说:“没有,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贺厘的胃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又疼又麻,那种想干呕的感觉又上来了。
贺厘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太阳光是滚烫的,顺着办公室的窗户落进来。
贺厘的心脏是冰凉的。
贺厘颤着声音,带着哭腔。她看着徐林,眼睛在阳光下湿漉漉的,睫毛也是。她的眼睛里像装进了一块名叫悲伤的湖泊,以至于让她不断落下泪来:“我给你说对不起,我可以给你说无数无数遍对不起。”
贺厘说:“徐林,你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