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蕙如看完风景再仔细看房倦之的地图，看着看着，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好像她已在山中行走了无数次，每一道山脉每一条河流的走势早就了如指掌。

她脱口而出，赞赏房倦之，“你很厉害，短时间内计算的路径已经接近答案了。”

她的指尖在纸上拖出一条更短的路径，“按照你的方法要走七天，如果我带路的话，只要三天就能到达。”

她说完，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效果好比年级倒数第一的学渣指点排名第一的学霸“这道题有更好的演算方式”，狂妄得过份了。

房倦之好整以暇地把地图卷起来，“你带路。”

落在她身上期待的眼睛变成了七对。

王恩恩点燃一把线香，按长辈交代的，念念有词四方走动，求山神多多关照。

元蕙如深吸一口线香，又感受到盘踞在神案上接受供奉的快乐，她翩翩然，用登山仗敲打灌木，随意走进了西北方向的丛林。

所有人跟着她踏出第一步，鞋子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景色还是那些景色，却感觉到视野蓦然一亮。

地上似有一条看不见的界限分出阴阳两面，踩进阳面之后，眼前的迷雾消散了，阳光洒落树荫，野花铺地，依稀能看到一条经年失修的栈道在山岭之间逶迤，指向陵墓的方向。

黑暗中那些窥探的不怀好意的眼都消失了。

所有人心里同时跳出一个念头：走对路了。

元蕙如眼角看到房倦之紧随在她身侧，冷静地审视她，元蕙如乐于做他的观察物，她对自己的谜题也感兴趣得很。

她走动，村民们就跟上来，按照她的指点砍劈树枝开路，他们无条件地信任她，好像神女本来就知道怎么走。

元蕙如理所当然知道怎么走，心间又涌起被附身般的恐惧，好像是另一魂魄控制着她的躯体，山林间的景色差不多，埋头走着走着就会精神恍惚，但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自信又稳当。

她带着人在深山中跋涉了两天，天亮行动，天黑露营歇息，村民们自幼练武体魄强壮，开路动作迅速，因此走得很快。

队伍里拖后腿的是元蕙如，她平时缺乏锻炼体质虚弱，爬个三楼都喘，第一次经历高强度行军，第一天还能自己走，第二天开始只能由房倦之背着走，戴着草帽，趴在房倦之肩头，活成了人形导航器。

紧赶慢赶，在第二天傍晚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已经能远远看到阴歧莲祖陵墓前的石碑了。

元蕙如坐在一块岩石上歇息，房倦之和村民们忙碌着，有人扎帐篷，有人叠灶台燃篝火，还有的分工去打猎，元蕙如吹着晚风气若游丝，虽然她没走什么路，但她还是可耻地觉得好累。

王恩恩过来给她送山泉水喝，眼睛往黑黢黢的灌木丛一瞄，顺便跟她汇报：“那两个人又跟过来了。”

元蕙如进山的时候 ，易航和保镖跟在身后也进了山，村民们耳聪目明，第一时间掌握了他们的踪迹。

元蕙如和房倦之打算静观其变，由着他跟。

元蕙如说：“不碍事，他们有特殊行动你再告诉我。”

王恩恩热情洋溢地问，“您今晚想吃烤兔还是烤山鸡？”

元蕙如顿时来了精神，“兔兔那么可爱，山鸡也惹人怜爱，那就今晚吃麻辣兔头，明天吃烤鸡腿吧。”

王恩恩生龙活虎地跑开了，背着猎枪，扯着大树间的藤蔓腾空荡走了，活跃得像人猿泰山再世。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村民们休渔期经常入山打猎，掌握熟练狩猎技巧，也懂得野外生存之道，元蕙如的探险之旅没有吃什么苦，难吃的肉罐头没有用武之地，每晚都能吃到现宰的鲜鱼兽肉，喝到能把舌头鲜到肚子里的野菜野菌汤。

帐篷搭好，晚饭做好，游手好闲的元蕙如才被请到了篝火旁。

壮汉在地上铺上亲手编织的藤垫，王恩恩给切烤得流油焦香的烤肉，王永帮盛熬得乳白的鱼汤，食物最美味的部位要举案齐眉，先上供给神女品尝，元蕙如这两天受尽了这辈子没享受过的帝王级待遇，连忙说：“我自己来就好。”

村民们还很愧疚，“我们考虑不周详，应该抬着软轿带您进山的，您脚都走肿了。”

扮演软轿角色一天的房倦之，淡定自若地递过来剥好皮的烤红薯。

元蕙如默默地啃红薯。

村民们跟着元蕙如连续两天在山林里穿梭，平安无事，打从心里把她奉为了神，他们吃完饭，坐在篝火旁，感激地清点背篓里名贵的中药和山菌，这些山珍是神女的所有物，本来是不应该染指的，可是神女允许他们随意采摘，还说当作他们的向导费。

王恩恩数着她的金蝉花嘎嘎乐，“二叔，我这些能换一辆车了吧。”

元蕙如垂眼微笑地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时不时搭上几句话，显得心不在焉的。

天黑了，黑暗吞噬了墓碑，她越接近祖宗，越心慌。

她很抗拒去那里，几乎想要带着房倦之落荒而逃。

但为了找回亲妈，她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元蕙如离开了篝火堆，回过神的时候，她盘腿坐在一棵杉树下，随身背着的小背包敞开口，插在树下的一把香已燃了三分之一，鬼神专用的红烛亮光幽幽，她被映红了脸。

元蕙如慌张地把香拔出来，把它们倒插进泥土里弄熄，把红烛也吹灭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现在很痴迷香烛的气息，像神庙里被供奉的神像，只要走神，她就会发现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到一个无人角落，陶醉地吸食香火，瘾君子似的。

她之前是不会做出这些动作的。

有人朝她的位置走过来，“蕙蕙。”是房倦之的声音。

元蕙如连忙起身，把那些香烛都踩到泥土里毁灭罪证，朝房倦之走去。

房倦之：“你离开了营地好久。”

元蕙如垂着头，“我四处走走。”

她顺着房倦之手电筒打在地上的光往前走，她这几天念叨了好多次被附身了，估计他也听烦了。

元蕙如回到营地，村民们都钻回各自的帐篷休息了。

她也爬进她的帐篷里，钻进睡袋中。

四面有野虫的喧鸣，不知什么野兽在林间咆叫，元蕙如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要洗澡，这两天在野外只做简单的洗漱，她每天流很多汗，头也没洗，觉得全身哪里都不舒服。

这个念头在无所事事的头脑中浮现，越来越强烈。

反正也失眠了。

营地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傍晚她取水时发现的，高岩峭壁上悬挂一条小瀑布，不算壮观，很安全。

她把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装进小背包，走进小树林。

无论哪本野外生存手册，都不建议深夜去河边洗澡，元蕙如却去了，她自觉河里很安全。

她在怜神村的地界拥有横着走的体质，山林里的蛇兽都绕着她走路，村民们夜间要自备驱蚊水，她连这个烦恼也没有。

电影里超级英雄获得力量后每每会欣喜若狂，她无法共情，突如其来的神力，只让她不安。

没想到碰到房倦之站在河边吸烟。

他没有带着照明工具，就借着月光站在黑暗里，元蕙如碰到他的时候，没看到他暗处的身影，先看到他指尖明灭的烟火，被他吓了一跳。

元蕙如疑惑，房倦之以前不吸烟的。

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团压抑的气氛里，看上去比她还低郁，他怎么了？

他指间的符箓，无火自燃，像变戏法一样，他就借着符纸的火光去点烟，简单动作演绎得慵懒又优雅，大概算道士独树一帜的技能了。

房倦之动作停顿，心有所感，望向踏月而来的元蕙如。

第四十八章 048

符纸又燃了一张，这回是充当照明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