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真的有龙？”

第四十三章 043

无数人挤着要靠近这些鳄龙，很多人拿出手机来拍，但是不知什么回事，直播的网络全短路了，视频拍着也只看到一片片的雪花点。

比较唯物主义者的则交头接耳。

“这是湾鳄吧，世界上最大的鳄属爬行动物，这里是海边，正好是它们的栖息地。”

“哪有长翅膀的鳄鱼？”

“嚯，莫非是没被人类发现的新生物？”

“别傻了，现在网上有骗子给蟒蛇粘上仿真翅膀，假装是龙，前阵子刚被专家打假了。”

“不得了，怜神村今年大手笔，还砸钱请了鳄鱼过来表演。”

“鳄鱼吐出来的手臂是道具吗？做得跟真的一样。”

另有动物主义者义愤填膺：“现在不是禁止非法动物表演了吗？”

元蕙如把房倦之的手掌从脸上拿下来。

只见游神队伍一步步地往后退，鳄龙们一步步地紧逼往前。

队伍里有人恐惧地建议：“族长，得赶紧把所有人疏散走！”

族长吼：“这么多人怎么疏散！一旦人恐惧了，人人急着逃命，发生踩踏事故，谁拦的住！得死多少人？”

族长已经濒临崩溃了，白衣神君发起威，几百人都摁不住，又不能由着它们吃人，眼前已无路可走！

人群也渐渐发现了游神队伍的不对劲，众人的情绪由激动，到恐慌。

鳄龙失去了耐心，长尾高高拍打到地上，拍得地面开裂，扬起漫天灰尘，有两条已经对人群跃跃欲试，扇动翅膀在半空盘旋，肉翅一张一合发出阵阵臭味。

闻到臭味的人都面露痴迷的表情，拉开警戒带，往鳄龙的方向跑，“呵呵，我看到了神君在向我招手！神要给我赐福！”

游神队伍中的一个捧着法器的少女，被推攘的人群挤出了队伍，哭着跌到了元蕙如身边，剑匣里的青铜宝剑摔到地上。

这把剑非常重，本是她和同伴一人一头一起抱着的，同伴被挤走了，单独落到她手上，宝器掉落，是大不敬的失职，少女抹着眼泪趴在地上要把剑抱起来——

却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先她一步，单手拿起了宝剑。

元蕙如不知为何，神差鬼使提起了那柄青铜剑。

她捧起剑，用欣赏的目光细细端详。

剑柄镶金嵌玉，剑鞘镂刻瑰丽法箓。

握在手中趁手，像为她量身定做。

信徒们很会揣摩，送的东西总是很合她心意。

房倦之要把元蕙如拉回来，被元蕙如躲开了。

她微微一笑，把手伸向坐在地上愣愣看着她发呆的少女。

少女头发和衣裙都散乱了，下意识把手放到元蕙如掌心，元蕙如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人群已经意识到了鳄龙的危险，此起彼伏地吼叫着，有人已经开始推攘身边的人想逃跑了，再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元蕙如提着剑，提起防护带，弯腰从带子下钻到大路上，往路中央那几条巨怪走去。

她随手拔出剑，扔开剑鞘。

剑发出长鸣，如飞龙出渊，清啸震荡九州。

几条鳄龙听觉灵敏，率先捕捉到这铿锵的声响。

它们庞大的身躯立刻僵直，六颗三角巨头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声音的所在。

一个女人，逆光，提剑，缓缓走来。

一如两千年前。

她不爱笑，脸极美，手极黑，素足踏着尸山血海。

身后还有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追着她过来。

男人手中也提着法剑，杀气凛然，指间捻着的符箓是正宗道家的诛妖符，一副要对它们赶尽杀绝的架势。

鳄龙们像被打了软骨剂，嚣张高昂的蛇头立刻放下，整条鳄肚皮连着脸皮贴地，张开嘴作出防御的姿态。

族长首先发现了鳄龙们的情况，他惊疑不定地望向元蕙如，猛然想起了什么，他推开身后缩在一块的村民，夺过香案上的法铃，用力一摇。

铃声唤起游神队所有人的注意力，族长嘶哑地喊，“奏乐！”

被冲散的游神队听到命令迅速归位，十三班仪仗队锣鼓笙箫喧闹地响起，神幡在风中猎猎飞舞，扛着神像的壮汉挺直了腰板，踩高跷的神婆神汉手舞足蹈地狂舞。

族长亲自领舞。

白发老头苍老的身躯意外地十分灵活，在半空中 360 度一个大翻身，双腿稳稳落在地上。

他半俯低身体，手臂张开成大圆大幅度地摆动，法铃激烈响动，急促催舞。

手臂粗的高香燃得更快了，白烟直直冲向苍穹，浓郁的香雾在空中形成法莲般的云朵。

元蕙如走在空地上，她闻到心爱的香烛味，非常高兴。

请神的音乐清晰地传达到她脑际，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密密集集地催，令她忍不住想要雀跃欢舞。

于是元蕙如起舞了。

沉重的青铜剑在她手中如同玩具一般，举重若轻，她脚踏飘逸的禹步，一手执剑，另一手五指变换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决，跳起剑舞。

这是上古的悦神舞，舞姿轻盈婀娜，剑光闪闪恍惚江海凝清光，舞蹈难度极大，如果不是从小经过专业的舞蹈训练，根本跳不出来。

元蕙如从没学过跳舞，跳起这舞她却信手拈来，每个动作烂熟于心。

好像她已跳了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自天地洪荒之初她已在舞蹈。

神乐奏，鼓点起，她即旋舞。

带傩面的神婆神汉跳下高跷，以她为中心围成圆圈，绕着她挪跃狂舞。

元蕙如从容舞剑往前。

躁动恐慌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没有人离开，没有人再喧哗，所有人如痴如醉地眺望，连追赶着她的年轻道士也停下脚步，沉浸在奇迹的幻梦里，看着女子衣裙翩跹，舞到那几条庞然的鳄龙身边。

鳄龙们看见元蕙如的舞蹈，尖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神舞拥有绝对的威慑力，上古时代，人与野兽蛇虫混居，神巫的鼓点手势天然有操纵的魔力，只要神巫起舞，兽虫就要退却，数千年深入骨髓的敬畏。

六条鳄龙早已没有了出场时威风的气焰，它们尽力把身躯蜷缩成一团，夹紧肉翅，摆出臣服的姿态。

元蕙如挥剑砍下，那条刚才吐出人肢体的鳄龙躲也不敢躲，硬生生被她砍下一截尾巴。

它疼得在泥沙上翻滚，却紧咬兽牙不敢发出哀嚎，唯恐扰乱了神女的音乐。

闹得最凶的两条也受了惩罚，身上被长剑的剑尖拖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元蕙如脚踩着鳄龙坚硬的身躯，继续往前走。

她好欣喜啊，她想要继续舞着跳上高高的神案，接近天空，再接近天空一点！

果然有两名赤膊的汉子用长杆抬了肩舆过来，她轻盈地跳上去，汉子直起身，抬起肩舆把她高高举起。

元蕙如站在最高的视野，看到了她四面八方的信徒。

鳄龙围绕在她的座下，它们怯懦地抬起上半身，在她的膝盖处探头，粗咧的嘶嘶声尽量夹成夹子音，像在诉说着什么。

“嘘，”元蕙如轻轻竖指在嘴边，摇了摇头，“三千年期限未到，回去。”

鳄龙又细声细气地哀求了什么。

元蕙如微微一笑，剑锋割破手掌，手心向下。

鳄龙们雀跃了起来，每鳄心满意足地喝下了她一滴血。

元蕙如指了指山林的方向，它们就乖乖地起飞，被砍下尾巴的那条嘴里还衔着断尾，庞大的身躯飞出了惊慌失措的感觉，委屈得像 3000 斤的孩子。

最小的一条徘徊不去，在旁观者的惊呼声中，它六米多的体型跃起，比人类高大太多的身躯攀在元蕙如膝盖。

元蕙如没有躲避，只是摸了摸它头顶的红鳞。

所有人眼前蓦然出现了幻觉，这条鳄龙变成了一个容貌清秀的白衣少年，头顶戴着朱红的长冠，人类的眼睛里长着蛇类的竖瞳。

他亲昵地用脸蹭了蹭元蕙如的手掌，探出猩红的舌，撒娇地舔了舔她流血的伤口，比他的其他兄长，额外多得了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