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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11)



“那怎么办?你要我嫁不出去,当一辈子的丫头吗?”她只想嫁人后离开,没想这么多,她的名声这么臭,想嫁人是有点困难。

“你非嫁人不可吗?”他忽然用著清澄却冷淡的嗓音问。

“我……”

“不嫁不可以吗?”

“咦?”有一瞬间,她心跳得莫名快,似乎期待著什么。

“你是我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这几年我要接手事业,会很辛苦的,于公没人帮我,于私又没人照顾我,我会很惨的。”他显得很“落寞”。

“这样啊──”她在心里有点小失落,但没说出口,“可是──”

“没关系的啦,你已经帮我这么多年,我也不能一个劲的耽误你的青春,你想嫁人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会为你安排的,放心好了。”他“若有所失”的说。

“少爷……”她其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尤其是对他……

摆摆手,他勉强露出笑容。“无所谓,你为自己打算是应该的,虽然不知道姑妈母子又会对我使什么手段,但是我可以应付的,咳咳──”他突然咳了起来。

数儿照顾他习惯了,赶紧倒了杯水让他顺顺喉咙。

“你走了,我连杯水都得自己倒了。”他感叹的端著杯子出神。

她想安慰他。“……您会有新丫头伺候的。”

“你跟著我几年了?见我亲近过其他丫头吗?”他反问。

“呃……好像没有耶。”想想,自从跟著他以来,他身边就一直只有她,宅里没一个丫头跟他说得上话,他表面上随性,其实却是防御心极强的人,总对宅里的每一个人有著戒心,当然,她除外,他好像只信任她,只肯容许她接近。

“对啊,我不会接受其他丫头靠近我的。”他幽幽放下瓷杯,一脸烦恼。

“那怎么办?您可不能真的没有人在身边照顾的……”

他深叹了口气,“唉,没人伺候还是小事,公事上这堆积如山的帐册,在姑妈母子刻意胡搞下,每本都有问题,可不是一两年内就可以全部理清的,我又不像你是数字天才,我──咳咳……唉!”咳完又是一声重叹。

少爷真的好可怜,而且好像是受寒了,何况他用那般既哀怨又渴望的眼神凝望著她……

“少爷,我……暂时不走了。”她心头一紧。

他仍旧悲苦著脸。“现在不走,两年后还不是要走。”

“两年后也不走了,我、我再帮您一年,三年后再走。”十九岁嫁人还可以。

少爷除了害她常挨板子外,各方面都待她不薄,又慷慨,前几天还要人为她爹修坟,这份恩情她不该忘记的,再说,就这么放下,心口好像也觉得闷闷怪怪的,就、就再帮个几年吧。

“三年……姑妈母子没那么好对付的……”他还是一样的苦。

“那就四年吧。”她咬牙扳著手指再退。

“这个嘛……唉,可能真的太为难你了!”

“六年。”

他两眼失神了。“唉……”

“好,一口价,十年,我再帮您十年,再多不行了!”她无力的抹著脸。

只见那原本还在咳声叹气要死不活的人,这会全身有劲,双眼炯亮,狡狯的笑脸瞬间欺近她的双眉间。“可愿意画押?”他怕她反悔。

“画押?”

“我想替你加薪饷,不想要你再做廉工,画了押我好向帐房支钱。”

数儿狐疑。“您是当家的不是吗?要支钱还得拿我画的押去请?”

宋连祈答得一本正经。“我刚接手家业,不能对谁特殊,否则又会引起闲话,你说是不?”

“也对,您平白加我的薪,说不准又会被说成是暖床资,真难听。”她皱了皱鼻子。

“就是说啊,画了押,就当另一次的卖身契,这样支钱谁敢闲言?”

“也对,那就画押吧。”少爷顾虑得真周到。

“嗯,这次要签年契,就如你所承诺的十年,不过要从你十八岁开始算。”

“欸?为什么?这不又多两年?!”她现在才十六耶!

他说得义正辞严。“是你说十八岁才要离开的,自然要从十八岁开始算起。”

“您这奸商!”可恶,又多压榨了她两年,到时候她都已经是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谁还会要她呀?

嘟著嘴,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过度心软了。

“咳……咳咳……”

她咬唇,很犹豫的看著显然病状瞬间加剧的主子。“这两年不能不算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哟!“……好吧,画押。”

☆☆ ☆☆

宋记既为杭州丝绸大家,连皇室贡品十有八九都出于此处,凭借的除了布料种类繁多,花样多变的优势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做出这些上等织物的基本原料──蚕丝。

宋家有三座养蚕场,今日当家主子被十万火急的给请来了。

“少爷,不得了了!这养蚕的桑叶叫不到货,蚕儿都要饿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蚕场的掌事师傅焦急的禀报著。

“怎么回事?咱们每次不是都跟固定的桑农叫货,合作多年从没出过问题?”宋连祈沉著脸问。

“从前是这样没有错,但最近不知怎么著,固定和我们合作的桑农不是故意迟送,让咱们的蚕儿饿肚子,不然就是送来让蚕儿吃了都会闹肚子的劣质桑叶,这会更过份了,索性说桑树长不出叶子,不送了。”

“可有找过其他家桑农?”

“找过了,但全杭州的桑农竟没有一个愿意卖桑叶给咱们。”

他剑眉登时倏拢。“为什么?”

“听说……”老师傅支吾了起来。

“听说什么?”

“唉,听说是有人恐吓他们不准卖桑叶给咱们。”老师傅还是叹著气说了。

宋连祈沉下脸来,一脸风暴。

“少爷,会不会又是──”终日跟在他身旁的数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表面上少爷是风光接手产业,但暗地里王家母子总是极尽所能的搞破坏,这对母子毕竟当家多年,养了不少心腹走狗,为了不让少爷顺当接手,前几天还私下让织坊罢工,这回又──唉,这当家的果然不好当。

那对母子分明有意搞得少爷焦头烂额,无法处置后将当家的位置主动交回去,这些人真卑鄙!

“我知道了,咳咳……这事我会解决的,你放心好了。”宋连祈起身对老师傅说。

“可是……”老师傅在宋家工作多年,对宋家忠心耿耿。近来宋家闹家变,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出,他有些担心这个不经事的少主撑不住,万一产业落到外姓人手中,身为老仆的他也不愿见到啊!

“别担心,蚕场不会倒,蚕儿也不会饿死,姑妈别以为这样就扳得倒我。”哪里不知道老师傅的担忧,他笑著说。

“数儿,咱们想办法去。”安抚完老师傅,他牵起丫头的手,脚步有点浮的走出蚕场。

“少爷,您有办法吗?”瞧他愁眉深锁,她忍不住担忧起他的处境。

少爷从没真正接触过生意的事,众人难免会怀疑他的能力,就连方才那忠心的老师傅都不免担忧少爷年轻靠不住,可其实在她心底是相信少爷的,跟了他多年,深知他是一个肯学肯问,心机又很重的人,否则怎么可能在苦熬这么多年后,一举就能由姑夫人手中夺回主权?这些年他可是步步为营,才能避免家业被人恶意侵吞的。

所以这些小困难他一定可以解决,就像前几天的罢工,还不是在他的巧舌以及妥善处置下了结了?

“我这不在想了吗?”他拉过她,坐到杨柳河岸边,吹著风,一颗头自然的枕到她肩上,看似有些疲累。

“少爷……其实我都答应再为您卖命十年,您不用再装了……”她抿著嘴说。这家伙是演上瘾了吗?平常生龙活虎的,身子壮得跟牛一样,就连从前整晚熬夜泡妓院也没见他疲累过,不可能发生几件烦心的事,就教他泄了气,还有些病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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