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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不朝她哭,叫小继母跟谁哭去?让她松散些也好,闷出点毛病就不好了。
用过午膳,他们就走了。毕竟她老爹的脸色太难看,可见所求未遂--她早料到会有这招了。芷荇嫁谁他才不在乎,能让他升官就行了。有个皇帝近臣的女婿,理所当然能得偿所愿才是…谁知道不软不硬的碰了无数钉子。
芷荇也不耐烦和那些姨娘和庶姊妹唇枪舌战…也就他爹这极品智障会没脑袋到让姨娘上桌,全无礼法,万年不升官真是一点都不亏。
出了许家没多久,三郎趋马过来,隔着车帘迟疑着,「娘子,能跟我去祭姨娘么?」车帘一掀,芷荇满脸古怪的瞅着他。三郎却别开眼,雪白的颈子和玉颜在阳光下也还有种沧桑的凄凉,「…今日是姨娘冥诞。」忌日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也就只能挑这个日子吗?
想了一下,芷荇很干脆,「好。」冯家祖坟就在京郊,也并不很远。只是占了个小山头,她倒是把吉祥如意和下人留在山脚下了,只和三郎并肩上山。
山路有点陡,三郎却默默的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提着谢篮。
大过年的,也不会有人刻意来触自己楣头,所以路上没有半个行人。
冯姨娘的坟不大,却打理得很干净。可见是有人常常来整理。三郎上了香烛,拉着芷荇跪下,「姨娘、嬷嬷,三郎娶亲了,带新妇来拜见。」芷荇随着三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一张张慢慢的烧了纸钱。
原本有点生气的瞳孔,又一点一点的暗下去。
「对不住。」他轻声说。大过年的,却没跟娘子先打声招呼。
「这是应该的,有什么对不住?」芷荇倒是泰然自若。如果三郎不把救他一命的恩人当回事儿,凉薄势利,她才是想哭的那一个。
化了一张纸,三郎黯淡苦涩的说,「姨娘…本意不是想救我。她想死…但又怕牵累家人。所以…趁机揽了事儿。」望着火光,他又化了一张,「但她终究救了我。」冯姨娘是同宗,论辈分是冯大老爷的远房堂妹。但她们家是庄户人家,不是很富裕,但丰衣足食,她的性子有点暴躁泼辣,但在庄户人家眼中,这是掌得起家的媳妇儿,并不是什么坏事。
原本她很可能就嫁给一个农夫,然后生儿育女,可能跟家里汉子吵架时会举起杆面棍,儿女不听话拿起扫把就抽,但也是泼辣爽利的一辈子。
但是她被当时还是族长、身兼二品大员的冯大老爷看上了。她老爹不胡涂,婉拒了。可当天她们的水渠就被断了。
白丁的庄户人家,怎么扛得住二品大官的族长?
于是那个俏丽泼辣的小姑娘,这就么被青布小轿的抬进冯府,成了冯姨娘。
「我伤好了,想尽办法去偷偷见了瘫了的姨娘。」他的声音很淡,淡得虚无,「但姨娘泼了我一脸茶水,让嬷嬷把我赶出去。说她恨透了冯家所有人,特别不想看到我。」「…姨娘是在维护你。」芷荇感伤起来,「名为庶母,事实上她就是你父亲的妾室,你那时也已经不是小孩子…」「妳比我聪明多了。」三郎笑了一下,但除了孤寂,还是孤寂。「那时我不懂,懂的时候…」声音越发缥缈,「来不及了…」其实他还真的想不起来冯姨娘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竖起眉来的泼辣。只有她跟前的陈嬷嬷偶尔会来看他,偷偷送吃食衣物,也没有好声气。
那时他被锁起来看管,陈嬷嬷来骂他害了他家姑娘,为他们姑娘不值,救了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纨裤。
考上秀才,陈嬷嬷还是骂他没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就去考个举人。考到了举人,陈嬷嬷还是骂他,然后他中了探花,被点了知事郎。
秋末姨娘过世那日,陈嬷嬷来找他,给了他一个匣子,第一次对他温和的笑,摸了摸他的头,回去就撞柱殉主了。
那个匣子,满满的,满满的都是荷包帕子扇套剑穗等等琐碎。一针一线都是往好兆头走。
那七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慢慢的,慢慢的被掐死。谁也不关心他,只有厌恶,只有冤屈。
但是这个匣子…这些针线。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才真的断气了。
「所以那一位…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凄凉的寒风卷起,夹着一点雪雾,让眼神黯淡如死的三郎看起来更哀颓凄艳,不似世间人,「他肯给姨娘死后哀荣,我什么都无所谓。」这还是跟他成亲以来,三郎说话说最多的一次。芷荇感慨,总算是,把她当内人看,愿意交心了。心底真是丝丝的疼,这苦难的三郎,可怜的。
…只是为啥交心是在坟山啊?!黄昏的坟山比乌漆抹黑的时候恐怖啊喂!
她收拾着谢篮,没好气的牵住三郎的手,「那也不代表可以任那一位耍你,拿些根本没有的事情,把你的名声抹得更黑。」三郎僵住了。
芷荇拉着他走,心底暗暗咒骂。太祖奶奶说得没错,慕容家专出狼心狗肺,没一个好东西。
深院月 之十二
越接近冯府,和芷荇同乘马车的三郎,眼中的生气一点一滴的消失,话越来越少,情绪也慢慢的低落下去。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冯家侧门,他的内在又死绝了。
挺直着背,他走在前,芷荇随在后。回门是大事,要回秉父母才是。但不知道是他们回来得太晚,还是有什么其他缘故,丫头进去禀报,他们却连门都没能进。
只说老爷太太都乏了,在门外磕个头便罢。
在雪地里磕头?
三郎默默的脱披风想给芷荇垫着,却被她按住手,抢着跪下。三郎也默默的跟着跪下,在飘雪不断的门首磕了三个头。
虚虚的握着芷荇的手,沉默的返回修身苑。
芷荇留意着沿路的下人,无不退的远远的,低下头。掩不住的轻蔑害怕和厌恶,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丫头,恨不得把自己躲进墙根。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蕙嫂子眼泪汪汪的迎上来,对着如意比划,又对芷荇磕头。
如意差点也跟着哭出来,「…姑娘,大厨房不给份例…」连饭都不给吃了?
「蕙嫂子,哪是妳的不是,别跪了。」芷荇笑笑,「丫头嬷嬷的饭菜,大厨房给了吗?」蕙嫂子点了点头,羞愧的缩了肩。
「妳快去吃饱了…如意和吉祥也去。」芷荇安慰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这几天鸡鸭鱼肉的,我也腻了。不如吃点简单的…给我和三爷做两碗面疙瘩就好。」进了暖阁,居然还是冷。他们一出门,管炭火的嬷嬷就当没自己的事了。她喊了人,一拨一动,表情很为难,但也没人出声。
她还是先弄了暖炉让三郎抱着,帮他换了被雪打湿的鞋袜,无视那些怠惰的奴仆,总之,动作再慢,还是得把炕烧好,把屋子弄暖了。
吉祥如意匆忙的端了两碗清汤面疙瘩进来,滴了几滴香油,还有个蛋和一点点提味的葱。看那些管炭火的还在慢吞吞的蹭,干脆接手过来,怕冻着了姑爷和姑娘。
「花名册在妳那儿吧?」三郎喝了口汤,幽幽的问。
「咱们院子的是在我那儿。」芷荇放下汤碗回答。
「该打该卖,这院子妳作主。」三郎的声音更幽冷,还在磨磨蹭蹭的炭火嬷嬷动作突然快了起来,怎么挑都挑不来的炭也火速送进来了。
三郎吃着面疙瘩,很仔细,很慢。像是最后一顿,最后连汤都喝完。跟他成亲这段时间虽然不长,芷荇已经知道三郎很不喜欢剩下食物,怕他吃撑了,都会仔细算刚好吃得完的量。
但他此时情绪史无前例的低落…已经觉得有鬼火在飘了。吉祥和如意来收炕桌,抖得汤碗磕磕响。
等只剩下他和芷荇,他才淡淡的开口,有些僵硬的,「娘,知道我今天去祭拜姨娘了。」「…越过太太,姨娘先有了诰命,难免…有点情绪。」芷荇不好说婆母不是,再怎么怨恨纠葛,谁也不想听自己的亲人被说长道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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