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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院月+番外(8)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行,当下冯大老爷立刻大义灭亲,把三郎绑了来。但他死不认错,一直到动刑了还是不肯反口。冯大老爷立刻依家规杖一百,堵起嘴来杖到二十,三郎就昏死过去了。

谁知道这个时候峰回路转,冯大老爷的一个冯姨娘冲出来求情,声泪俱下,说老爷子嗣无多,身为庶母她愿领剩下责罚,只求给夫主嫡儿留下一命。

这冯姨娘是冯家旁系远亲,到底还是冯家人。这仗义倒是让这桩丑闻抹得好看点儿。真真的受了八十杖,虽然没死,但也打瘫了。也是这姨娘出了头儿,保住了三郎的命,长房只丢了族长荣衔、破些钱财在京郊重建祠堂,长房有义妇的名声,还是没让长房太难看。

芷荇听着,沈吟片刻,「那冯太姨娘呢?」吉祥压低声音说,「这倒是听我哥说的。三爷春初中了探花,秋末就去了。皇上不知道怎么想的,越过了太太,直接封了冯太姨娘宜人,还让葬祖坟了。那时可闹着…」芷荇叹了口气,又问了一些她们觉得不太要紧的事,有的打听到,有的没打听到,只见姑娘眉头越发深锁。

她们三爷,该不会就是这么个…「三爷受委屈了。」芷荇淡淡的说,「这事不用再问。」吉祥和如意面面相觑,芷荇却只吩咐她们下去歇着,就敲着炕桌深思。

她父亲干得上这个刑部员外郎,可以说完全是她娘亲的功劳。若不是她娘亲帮着破了几个案子,她那爹还是九品芝麻官,跟小吏没两样。是她娘亲灰了心,把她爹降格到只剩下撒种的地位,不然捞个刑部尚书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部份,她就真的很像娘亲了。

出事那年,二郎中了京畿秀才,三郎整天只爱耍刀弄棍,自然榜上无名。在这一年之前,二郎和三郎相像得不得了,只有亲近的人才分得出来。

若是没被发现,那就罢了。但事已如此,两个一定要舍一个,自然是保住有功名的那一个。

在家族利益之前,亲情什么的,也就天边浮云。

大概没想到,那个被舍的那一个,居然性情大变,过关斩将的直上探花,还是皇帝近臣。保住那一个,勉强挂住了举人的尾巴,至今平庸碌碌。

她出了暖阁,原想转卧室…脚步一顿,过回廊,往书房走。果不其然,一灯如豆,连个火盆也没有,在寒风侵骨的书房,三郎望着书,视线却透了过去。

生无可恋,又求死不得。

她对这样的感觉有种心酸的熟悉。母亲刚过世的时候,她真想跟着母亲一起去。

反正想起来都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只有说不出口,沁骨的疲累。

「莫欺少年穷。」她的语气有些凄然。反正他们过得也没你好,何必自苦。

意外的,三郎死寂的脸孔居然有了表情,却是更让人心酸的讥讽和无奈,「欺了又怎么样?」是啊,又能怎么样?翻案又如何?得了清白,但长房就彻底毁了。

芷荇上前,握住他如寒冰一样的手。三郎黝暗的瞳孔掠过一丝迷惑。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要永远背负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罪孽,压得永远透不过气。他不可能有什么前程…不管皇上怎么挺他也没用。

他额头上早就烙了奸佞大逆的罪,御史参他的奏折他都会背了。

她信我?还是假装相信?但两者都没有什么差别。若是个聪明的就该远着点。

「…过些时候,皇上就忘了。」他的瞳孔一点一点的暗下去,「初嫁从父,再嫁由己…」他瞠目看着娇弱温柔的娘子,铁青着脸,在他书案上刨了一道薄木片儿下来,非常整齐均匀。

非常安静,甚至肃杀。

但芷荇肩一颓,「冯三郎,你坦白说,是不是讨厌我?我不会让你难做…」已经泫然欲泣。

讨厌?怎么会?若不是…怎么会在她丫头带回来苦涩往事的消息前,想留一点温暖的记忆?

…就算她厉害到能硬生生的刨黄杨书案,他也只是吃了一惊。

「讨厌什么的…绝对没有。」他挤了半天,也就只能挤出冷漠平板的一句。

「那就是吓到了?」芷荇哭了起来,「我是脾气不好,但我也不会…」三郎起身吻了她。那唇…真是冷。好像被尸体亲了,害她忘记要哭。

但活人似乎还更可怕点儿。

烛火一晃,眉目如画的三郎看起来更阴森凄凉,但他默默的牵起芷荇的手时,她却觉得,他的手再怎么没温度,自己的胸口还是很暖。

好多针眼。三郎轻轻摩挲她的手指。刨木片儿那么利落,但为他做女红做到这么多针眼儿。

这还是第一次,芷荇看到三郎对她微笑。

真是美极了…如果烛火不要晃得那么厉害,狂风大作的话,她也不会往什么怪谈想去。

深院月 之十一

初二回娘家兼回门,毫不意外的闹腾。

让她真正意外的是,在家里总是阴风惨惨的三郎,在外面就多了几分活气。骑在马上英挺异常,如描如画的脸孔满是肃穆,看起来很难亲近,但起码不会把人吓跑。

待在冯家对他真的没什么好。芷荇默默想着。

但是…也没有任何正当理由让他离开冯家。父母在不分家,孝这个字压下来如千斤之重。他已经走上仕途,是皇帝近臣,身在京城,更没有理由别居。

是困局也。

她临出门时已经跟三郎提过娘家大约会有怎样的闹笑话,三郎只是默默点头。倒没想到他能应对得那么好…想来也是,身为皇帝近臣这么多年,如果一直都是那样活死人样,几锥子扎不出声音,早就塌台了。

他淡然而颇有分寸的与谄媚如哈巴狗的岳父应对,也闲然的应付姊夫们的明嘲暗讽,还行有余力的噎回去,让她放心了些,和小继母说了会儿私房话。

嫁出去最不放心的不是和她有血缘的父亲姊妹,反而是这个心肠太软,大她没多少的小继母。

小继母是有些疲惫,但还不到心力交瘁的地步。可看到幼弟,那些疲惫也消失了,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别尽挂念我,这院子我还是最年轻样貌最好的…」小继母自嘲,「你爹还希罕着呢。再说我给他生了儿子。要说哭,我总比那些老姨娘哭起来好看些,底气更足。」这家子是乱,但乱中有序。这继女是个大度的,进门让她扶持着学着玩心眼理家,她又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敢说学全,倒也还有个模样。

「倒是妳…怎么样?」小继母扯着芷荇担忧起来,「姑爷看起来是个冷人…妳可…可还好?」冷人?三郎在外温度可高到破表了…跟在家里比起来。

「三爷看着冷,待我是极好的。」芷荇含蓄的说。

小继母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拉着她的手,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皇上和冯三郎的暧昧风流人尽皆知,四姑娘能有什么好的?这简直是进门守活寡去了。她想安慰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红着眼圈儿,只强忍着。

芷荇也很难解释。她对小继母的尊敬是礼法上,心底反而怜悯居多。这个鸡飞狗跳的家就够小继母头疼了,何必拿更复杂的夫家给她烦心。

所以她巧妙的转了话题,殷殷嘱咐别把幼弟惯坏了,特别防着她那个胡涂爹,毕竟幼弟才是小继母唯一的倚靠。

小继母频频拭泪,乖乖的点头。

…有的时候芷荇有种错觉,她才是长辈,小继母是听话的小女孩子。她还有母族舅舅帮着闹一闹,小继母只是富户庶女,身分差一大截,哪敢出个声气?

「真有什么事,太太不要客气,差人来递话给我。」芷荇郑重叮咛,「再怎么说,我只有这么个弟弟。将来我还得倚仗他大了给我撑腰,不然我娘家就没人了。

」小继母泪如雨下,扯着她呜咽。

原本想劝,芷荇还是任她哭了,也不去跟她讲什么新年里不吉利。还有什么比嫁给她老爹当填房更不吉利?不差这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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