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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绽梅(10)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打亲情牌,也不扯不下脸皮去砸张家下堂妇的门…何况内有刘仆凶恶,外有护院挥 刀子,只能在家干著急,连个年都不能好生过。
至于刘娘子,她早就误会到顶天。虽然她厌恶男子,可在她眼底,陆家
三少不但身世堪怜,还有「不男人」的悲催可能。女人总是心软的,养了言儿更 激发了强大的母性。虽然在陆家的推波助澜下,硬把她派成寡廉鲜耻的狐狸精外 室,反而激出她的反骨,留下陆家三少。
反正他也干不出什么事儿来,在家里散散心也没什么。
只是在多重误会中,乐了慎言。陆叔叔天天陪着他,娘亲对陆叔叔也和
颜悦色,很有一家人的味道。可怜他到这么大了,才享受到完整的天伦之乐。
原本上善只想住个几天,一住下来却不想走了。
他和慎言一起住在正房,只用个碧纱橱分隔内外。天不亮慎言就起床了
,拉着他去活动筋骨,刘娘子若不闹病痛也会去晒谷场,孙伯他们早就在那儿耍 大刀片子或长枪了。
上善的父亲颇有远见,膝下三个儿子,倒有意培养个文武双全,不但请
了教书的先生,也请了武师来教导。但两个嫡长哥哥都怕苦,只愿读书,便宜了 上善。虽然武师较善于内家功夫,外家功夫实在稀松平常,但再平常的功夫也架 不住勤习苦练,十几年来,上善虽算不上顶尖,也算把好手,不然千里行商也不 能保住自己周全。
刘家喜武的风气倒合了他,刘娘子和慎言打竖起来的板凳,他在一旁舞
剑,倒也颇热闹。
等天大亮了,全家聚在一起吃饭,通常他和慎言去书房读书练字,刘娘
子和家仆各有活儿要干。
只是越住就越不想走了。
原本他以为刘娘子生活简朴,却没想到她在细处异常讲究。光沐浴就占
了一个大澡堂,还设计了一个奇模怪样的铁炉子烧水,烧好一炉全家大小都能洗 上澡。这么冷的天,刘娘子和慎言还是天天洗澡,几天就要洗次头。那澡堂更是 耗费人工的铺着青石砖,不用浴盆,而是一个青石池子。隔三差五的,就用长柄 棕刷刷洗。
就算皇帝也不见得这么讲究。
连个茅房都非常精致,引渠灌水的,日夜冲刷。天冷成冻,澡堂用过的
热水另有沟渠通到这边,照样冲得干干净净。
听慎言说,这都是他娘设计的,更让上善大吃一惊。抬头看看,刘家连
件值钱的家俬都没有,除了必要的桌床凳椅,可说家徒四壁。刘娘子却耗费大量银钱图这么点干净和享受。
他的奸商个性立刻爬了起来,这该值多少银子…
「免谈。」刘娘子淡淡的打破他的梦想,「这些是不卖的。」
「刘娘子,若这些成套成套的卖,妳和言儿的后半生就衣食无忧…甚至
可以豪富一方。」
「我要豪富一方干嘛?」她笑了笑,「若说衣食无忧,眼下又不会饿肚
子。我呢,吃不起苦,才捣鼓这些…但绝对不能卖。我一家污染环境有限,若是推 展开来,又没个完善的地下水系统…能有钱买我这儿的,应该都是城里的豪门巨户。坦白讲,一个弄不好,就会瘟疫四起。我总不能赚这种黑心钱吧?」
坦白说,有一半多上善都听不懂。刘娘子足足跟他解释了两天,又跟他
扯什么黑死病、霍乱的,听得他找不到北,还是慎言跟他娘沟通比较有经验,才勉强翻译得懂了。
只是他怔忪许久,愣愣的看着刘娘子,心底翻江倒海。「…妳从何习来
…」
刘娘子垂下眼帘,「奇淫巧技而已,不足挂齿。」她轻笑声,「半辈子
都在深宅大院熬着,我的女红又不好,不琢磨这些玩意儿,长夜漫漫,怎么熬日子?」
灵慧若此,怎奈命运如此恶待。
「这话,我再不提了。」上善低声说。
刘娘子抬眼对他一笑,孤清若淡月之菊,让他心头又酸楚又涨痛,竟不
知道是什么滋味。
再绽梅 之八
这是上善生平最热闹的年。
刘娘子不悬字画不置古董,家里插花的花器居然是大大小小的瓮,她喜
欢收集的是便宜得要命的瓷碗陶碗,拿来摆糕饼瓜果,甚至拿来替代烛台。据说 自己还能朝碗画上几笔。
说她生性简朴到家徒四壁的程度,没有人会否认。
但是除夕夜她却舍得花大笔的银钱买富贵人家才玩得起的烟火,在晒谷
场放给全家人看,连张家庄的人都跟着沾光。
虽然陆家不缺这个,但他在陆家,就像个多出来的人,融不进那富贵融
洽的全家团圆,再多烟火也只是「灯火寥落处」;但在这个小门小户中,却是分 外温暖喜气…他和慎言包办了所有烟火点燃,仰首尽是灿烂辉煌。
多么欢喜。
最后全家都挤在大厅烤火说笑,行酒令划酒拳。刘娘子用女儿红做底,
兑水下柑橘汁,弄了一缸,称之「鸡尾酒」,蜜甜甜的,连女人家都可以放量喝 ,不怕醉。
他酒量差,喝这种蜜汁儿的酒水也红透了脸,笑嘻嘻的问刘娘子,「可
我捞了半天,捞不着鸡尾。鸡尾在哪?」
刘娘子浅尝一口,「让言儿把鸡毛撢子拿给你。上头的鸡毛都是鸡尾拔
的,你将就吧。」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慎言也喝了一杯,有些晕头转向,爬到刘娘子的怀
里,抱着脖子傻笑,「娘,过年不兴请家法的。」
刘娘子笑着搂紧了他,在他胖脸儿上蹭了蹭。有些醉意的上善在刘娘子
旁边的椅子坐下,瞇着眼看他们母子亲昵,心底暖暖的,却没注意他占了上座。
刘家的人全装作没看到,只互相挤眼儿,吆喝着捣鼓完了那缸鸡尾酒。
闹到三更才渐渐去歇,人人走路连飘带晃,也就刘娘子清醒些。但她要抱睡熟的 慎言回房,却让上善硬抢了去,踉踉跄跄的抱回主屋,倒在慎言的床上就爬不起来 了。
怕他摔了慎言的刘娘子无言的跟进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帮一大一
小脱了鞋,哄着净了脸,连拽带拉的安顿好,替他们盖好了被子,拨了火盆,确定 火吊子上有热茶温着。才一间间的巡逻一遍,里里外外看查门户,才回绣楼睡下 。
大年初一,佃户纷纷来拜年,刘家个个穿新衣戴新帽,连上善都有一身
灿新,足足热闹到元宵节才消停。
元宵那天,滴水成冰。但刘家没扎花灯儿,却用竹蔑儿扎雏形,在晒谷
场浇了十来盏花灯,开了大门由着村人来观看,一片琉璃世界。冰灯上头同样也 挂灯谜,备下许多彩礼,灯谜雅俗共赏,大半出自刘娘子之手,热闹到二更才散 。
他不禁觉得,刘娘子在这细致的地方很懂得怎么过日子、找意趣。
大概是闹得晚了,错过了困,慎言已经睡得打猫咪呼噜,他却睁着眼睛
睡不着。
坐起来想看两页书,却见窗纸上影影绰绰,鼻端飘来悠然清香。
后院里那树蜡梅开了罢?
他穿了大衣裳,披了披风,沿着回廊走去。举首月如银盘,雪光月影辉
映,宛如水晶琉璃妆点,空气清冷干净,万籁悄然,恍如不在人间。
踏着沙沙的新雪,暗香浮动,越来越明晰。若他没记错,那树蜡梅在荷
池之西,小拱桥之侧。
但他第一眼不是看到欲焚天际的火红傲梅,而是站在枯涩荷池、拱桥之
上的散发女子。
只见她身穿奇异胡服外套,窄袖束腰,无带无绊,一身漆黑,衬得脸和
手越发苍白。长发飘然,立在半冻的荷池之上,火梅之下,竟是如此惹眼,宛若 一抹孤傲的艳魂。
待她抬头看来,月光染得半面皎洁,阴影中长疤却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