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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8)



但偏偏这个时候,袭杀十七娘子,分明就是要他女儿和外孙的命!

不拔剑剐了那对奸夫淫妇已经是克制,兄弟们一涌而上的递牌见见皇帝,发发牢骚,这总该可以的吧?这空壳勋贵,老子们还真不希罕干了!

这也罢了,跟皇帝嚷嚷嘛,皇帝自然会安抚得住。陈祭月也明白了,为什么要硬把侠墨按在勋贵行列,天下初定,可不是万事太平。真有纪律能打的,还是他们这群北陈子弟,巨子会默许,也是留个余地以防万一,到底真有战事,苦得还是百姓。

可南陈这群书生仔,也跟着起哄,闹事闹得不声不响,却更阴险歹毒。

是,南陈子弟几乎都在工部或司农任官,品级也不高…但人多啊人多!而且京城还有俗谚说,「欲贵当娶慕容女,家贤必求陈家妇。」

这个「贤妇」当然说得是南陈女儿,百家争求的。当年陈十七虽有苦衷被嫁入海宁侯府,还是被南陈族长兼巨子来信痛骂过一顿的。南陈女儿可只嫁夫婿有出息的清流!

什么是清流?翰林、御史、言官、国子监,家风不好,人家南陈还不要。

这些南陈亲家一起帮着兴风作浪,这事还能小吗?都上升到京城不保,动摇皇室国本的地步了!

陈祭月铁青着脸,去探望陈十七,结果她在廊下用饭。

外面天翻地覆,她在这儿安闲吃饭。

「少主用过饭了么?」她倒是泰然的招呼,「天大的事也该先吃过饭才有力气去办。」然后就转头吩咐铁环再备一份,放在小案上送来。

「不用跪坐着吃了,腿麻,那些儒门小节没什么好拘的。」

嘴还没开就一大串等着。举起筷子才发现真的饿了,直吃了两碗饭才搁下筷子,发现不只是他,陈十七也把菜吃干净了。

一饭一食皆当思其不易,决不可浪费。虽然凋败如此、分裂如此,他们都是墨门子弟。

陈祭月无奈笑笑,让他过度威压的脸孔略略柔和些,简明的把一支利箭引发的朝野动荡交代了。

陈十七听得很专注,听到海宁侯和公主的部份,只是微微笑了笑,应了声「哦」。

然后呢?妳最少也有点情绪吧?!

「意料中事。」陈十七看他似乎不满,还是耐性解释了。「柔然公主是唯一的嫡出公主。天家贵女,帝后宠爱,倨傲骄纵跋扈是应该的,可惜她又好名贪风头,所以心胸狭窄。海宁侯不但是嫡长子,还是独子呢,虽说老侯爷教养严厉,但被娇惯的劲儿,也不差天家几分。」

「只是海宁侯府…在勋贵中真的很平常。要让皇上注意到,大约也就这攀龙附凤的机会。可攀龙附凤,总不是容易的。」

是勾搭成奸吧?陈祭月木着脸看着十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查过了当年之事。难怪皇后会那么卤莽着急的赐鸩酒,守寡三年的公主女儿肚子里珠胎暗结,不过是个妇人,杀了也就杀了,谁让她不识相不肯让位置。

结果呢?到现在,紫宸殿还是维持当初被雷劈的模样,皇上下令不准修缮。皇后避居太极宫…所谓的西宫。

「我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陈祭月习惯性的皱眉,「看起来妳似乎一点都没沾手,事实上…」

陈十七没让他说完,只是温柔笑道,「你猜。我只能告诉你,江南陈家的叔伯堂哥,万事占理,他们就万般护短。」

原本是这样温柔的笑,这样娇弱得憔悴的小娘子…陈祭月却觉得,有点悚她。

徘徊 之十

看着她,扶竹枝打伞,淡青长裾外罩墨青广袖氅衣,蹬着木屐铎铎而来,就觉得酷暑午后飘来一阵清凉的风,空气都宁静许多。

少夫人微笑着下阶,四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将养了这些时候,圆润许多,齐胸裾裙露出一片雪白,遍撒月季的披帛飘然,美丽得接近俊美的脸孔更添了几分将为母的润泽。

相互见礼后,少夫人轻笑,「看起来,王妃的七夕礼,竟是十七娘子最厚了。」

陈十七摇头笑了笑,「王妃非要说是节礼,倒不好推却。」

说起来,安王妃真有点孩子气。陈十七遇刺,安亲王到底还矜持点,并没有掺和,安王妃却在节礼里大作文章,必备一条遍撒月季披帛,京城稍有交情的人家都送遍了。

陈十七更不要提,十几条披帛,二十几把精笔细画的桐油伞,还有十二双木屐。连木屐都精描细绘了月季,其他更不用说。

她并没有披帛的习惯,但是拿来缠腰,倒还不错。虽然有些长,但翻出一截悬于裙前,随风漂荡,月季越发栩栩如生。

「我听说徘徊娘子巧装扮,看起来是真的。」少夫人好奇起来,勋贵皇亲的仕女交际圈和文官女眷交际圈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柔然公主会如此针对…明明公主殿下从结果看来,是胜利者。

「说说看,妳几时得罪那一位?」

陈十七有些无奈,「刚随父兄上京,十二三岁吧?那年牡丹宴,皇后娘娘广招仕女赴宴,我陪一个堂姊去了。我堂姊不擅诗词,勉强应对,我看也还好了,却被公主嘲笑讽刺。年轻气盛,觉得她写得也没多好,还句句自比牡丹。就是一时没忍住卖弄了。」

仔细回想了下,她低吟。

「花开花落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

牡丹最贵惟春晚,芍药虽繁只夏初。

惟有徘徊开不厌,一年常占四时春。」(注)

少夫人等了一会儿,居然没有下文,「就这样?不过是诗词争锋,就结仇了?」

陈十七笑了,「少夫人,当时我不过是小官之女,她是天家贵裔。我爹还是管种田的实事官,还不是正格儿文官呢。公主殿下当然能发火、会发火。但的确只是诗词争锋,她也真不能把我怎么了,顶多只能讨厌月季而已。」

真的是年少轻狂啊,那时不懂收敛。博得才女之名,结果只是引来灾难般的婚姻和险些身死的大祸。

只是,也没那么欺负人的吧?她成亲之前,柔然公主新寡,两情相悦就成亲啊,勋贵圈子就这么大,难道还不认识?

难道成了她的夫婿就显得弥足珍贵?

「我还以为,妳是怎么把她得罪狠了…居然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少夫人轻叹,踌躇了一会儿,「据说你们成亲没多久,当时还是世子的海宁侯就和她往来密切了。」

果然。

「虽然有树荫,少夫人还是不要太劳动。咱们也散步够了,请个平安脉,我也该回去了。」陈十七还是安然的笑了笑。

少夫人蹙了蹙眉,温顺的跟着她走回去,「其实,我知道不该说。但我总觉得,被蒙着不知事,远不如早点明白好。」

「我也这么想。」陈十七点点头。

真的,这样真的太好了。有来才能有往,这样才能往得够占理,怎么回报都不为过…当真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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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诗是苏轼所作「咏月季」。被我改了两个字,当作是陈十七所作,特此注明。

头痛,所以这篇比较短。

徘徊 之十一

陈祭月揉了揉眉间,暗暗的叹了口气。

晃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作为东道主人,他实在应该去探望十七娘子…虽然这应该是女眷该做的事。

可惜他母亲早逝,又无姊妹,他尚未娶亲。不要说婢女,连个嬷嬷也没有。他还是奉行墨家简朴的作风,除了三五部曲帮着打理内外,他自己随身的事都自己来。

终于有更新鲜的事冲淡了陈十七上京的消息:几家闲得无事干的勋贵子弟,因为斗鸡打了起来,最后从单打独斗演变成群殴,规模浩大,死了几个家仆,然后觉得伤了颜面,闹上大理寺了。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他这个大理寺推官跟那群只会暴粗口显摆家门的勋贵子弟实在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最后还是他带着人明察暗访一个月才有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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