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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心底非常复杂、震惊,却不是忌妒李芍臣。她和李芍臣都学医,都是女子。她常觉得,李芍臣就是她的榜样,走在她前面,让她有个景仰追寻的目标,一步步踏在她脚印里。
她也想过,女人不嫁人实在是不行的。但若像李芍臣般嫁个良医,也还是能够忍受的。最少志趣相投,还能共同钻研最喜爱的医术。
结果却是这样。她非常害怕自己的命运也会相同…她感到毛骨悚然,世间男子薄幸若此!
她挣扎着要挣出白哥哥的怀抱,这大概是她第一回意识到和她这样亲密的人是个男子而不是她的哥哥。
「芙渠!」仲谋不敢勉强她又不舍得放,「怎麽了?」「你们,都一样!」她哭出来,「我要我哥哥!」仲谋莫名其妙兼怒火高张,只好化为迁怒。大舅子你还是死吧!
「怎麽可能一样!」仲谋对她吼,「我从来没忘记要为你执鞭赶马,陪你行走天涯!」她嘴一扁,委屈的哭起来。咱们这个足智多谋、邪恶又变态的武林盟主一整个慌了手脚,毕竟只有人哄着他开心,连去青楼也是女子逢迎讨好,他还从没哄过任何人。
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他只好试探的轻轻抚琳儿的背,她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孩儿,贴在他胸前哭得很伤心。他这才敢拢着她,小心翼翼的拍她的背。
「白哥哥…呜…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她抽噎着,「只是男人都好可怕…」她破破碎碎的说她的担忧和烦恼。仲谋这才发现,她的早慧和心细,和某部份反常的天真和洁癖。
「你、你不用…不用把那些话放心上…」她啜泣,「我、我想…我先出家再去行医好了…你不要、不要为了我放弃…放弃自己的事…」「不准。」他内心大定,根本是小菜一碟嘛。有这样的岳父,当然知道该有怎样的榜样。想娶他的女儿还会想讨小?反正他本来就觉得女人太烦。仲谋偏头想了想,「其实,从来也没什麽我的事。武林盟主也不是我要当的,事情多、部下笨,有什麽好?那是跟我爹争口气而已…我从来不喜欢…」坦白说,他有什麽喜欢的呢?仔细想想,似乎没有。
他的母亲是正室,生下他就过世了…而他是最小的一个,男儿里排行第十,就知道正室有多不受宠。而他的父亲也不因为他是嫡子,特别爱护什麽的,该吃的苦、该受的罪,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但他从来不觉得如何。他学什麽都快,很快就摸透没了兴趣。学武是因为太多人掐他脸蛋,他记恨不已,等学会了小擒拿手,让老爱掐他的丫头抱着手臂大哭,以後看到他像看到鬼,非常得意,才对练武如此着迷。
别人对他好,他只觉得烦。别人对他不好,他倒是很兴奋的仔细详记,日後报仇起来特别爽快。旁人说他无情,他自己也这麽觉得,并不觉得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
他没喜欢过什麽,其实也没讨厌过什麽。会去争这个武林盟主,是他偷了父亲的一颗丹药,打通了任督二脉,平添一甲子功力,他老爹打不死他,只能乾瞪眼,恨恨的说,「你只要拿到武林盟主的位置,我就再也不管束你!」他真的去拿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但不像他老爹的如意算盘,万剑山庄并没有出了一个武林盟主,发挥这魔鬼么儿的剩余价值。
而是万剑山庄自逐门墙了一个混帐,去当了武林盟主,带累万剑山庄的名声。
连华山论剑他老爹差人求他暗暗放水,给他老爹一个过乾瘾的机会…他都用踩他老爹的背当作回答。
或许,这是他头回涌起「喜欢」、「渴望」这样的感觉。他是真的喜欢、非常喜欢芙渠,喜欢她的单纯和复杂,娇憨和早慧。他也是真的渴望替她执鞭赶马,陪她到处行医。
那时她的笑容一定比现在灿烂千万倍。
他终於找到自己的「喜欢」了。
当他精密计算的掐头去尾(掐去对他不利的部份),娓娓道来,把一个「恶魔混世录」转编成「孤儿求生记」,加上哀艳欲绝的深情告白,真把不晓世事的琳儿彻底弧了。她眼底含泪,怜惜的扶着白哥哥的脸。
窗下的乌鸦和郑烈正在做剧烈的挣扎。在良知和性命中翻滚不已,多少次得互相拉着才不会冲进去警告年幼无知又可怜无辜的王家二小姐。
下流下流太下流!真的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可、可是…」琳儿咬着唇,「可我只把你当哥哥…」「不要紧。」仲谋俊雅的脸孔滑下一行泪,如此晶莹绝美,「只要你还愿跟我说话,让我能为你执鞭赶马,卖到王家当家奴也无所谓…」是人就不该坐视这种恶魔祸害无辜!郑烈愤然站起,只听到窗纸一声轻滋,破空而来一颗明珠,正中印堂,将他打翻雪地。幸好公子心中欢喜,下手不重…所以没有脑浆迸裂,只是明珠嵌进印堂而已。
乌鸦马上把自己的良知直接埋到雪堆,老老实实的蹲着。
过年刚刚十四岁的琳儿,八方吹不动的少女心,终於让白哥哥的真情告白(非常春秋笔法)羞怯的展开一点幼芽…同意用王家哥哥的标准对待白哥哥了。
这个重大的胜利,让俊雅的白公子更神采飞扬,只是波及更多来挑衅的倒楣鬼和他更倒楣的部下而已。
续十四
但最让乌鸦跌破一打茶盏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这个邪恶又变态,卑劣无耻又没有丝毫道德良知的白公子仲谋盟主…居然是纯爱派。
这简直比「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总总异象加在一起还不可思议。
公子不是不行啊…根据他多年贴身随侍的经验,公子去青楼真是…咳,总之,即使他从不笑,看人的目光如冰,还是满楼红袖招。青楼花魁争与公子共眠过为荣。
但自从他来保护王家二小姐以後,公子就没再涉足青楼…这点是郑烈提供的珍贵情报。
你知道的,当个影子保镖很无聊。虽然他训练有素,但八卦是人的本能,何况是魔头的八卦。他唯一能讲的,只有跟着公子的贴身侍卫郑烈。他们也学聪明了,为了避开公子的耳目,他们开始默不吭声的蹲在地上写字,写过铲几脚就无影无踪,还不会被公子逮到,更能满足八卦的慾望…只是这个事实也把郑烈打蒙了。
春去秋来,身为一个很忙的武林盟主,天天有踢不完的馆和吵翻天的爱恨情仇,白公子还是尽量把时间挤出来约会。王家二小姐的态度已经毫无芥蒂,能够挽着公子的手谈天说地,偶尔还愿意让公子抱一抱…虽然活像抱小孩。
但公子居然…居然…从来没有不规矩过!
这真是、真是…太不可能了!一定有什麽地方出差错啊啊啊…若不是温柔浅笑、柔情似水的公子走出王府马上恢复常态,整他们这些部下随心所欲不遗余力…他们真要怀疑公子是不是被偷天换日了。
但在二小姐面前,公子就是谦谦君子,淡雅清俊,仪态万千。陪着二小姐聊天看医书,替她梳头绾髻,折花吟诗,箫笛合奏,一整个柔情似水情意缠绵…怀着拥着的时候,也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手去碰到,总是藏在袖底。像是怕把二小姐碰坏了似的。
他们都看傻了眼,抬头看天上是在下刀子还是下红雨。
但他们这位变态的武林盟主,连纯爱都坚持的这麽变态。整整一整年,都干着他们觉得不可能又无聊透顶的纯爱行,非常乐在其中。做事特别有干劲,整人特别的有创意,办起事来特别的快狠准…虽然二小姐的笑容真是甜美光辉,让他们隔窗看都能看呆,但也不到这样洗涤黑暗的效果吧…?
更让他们昏厥的是,第二年的除夕夜,他们的变态盟主做了一件极度变态和令人发指的事情…堂堂武林盟主、无情公子玉面阎罗,武林第一高手,送给二小姐的压岁钱是──白仲谋卖身予王琳的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