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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姑儿+续:芙渠(34)



或许继承了她爹的音乐天赋,这首仲谋亲作的杏园春,让她吹奏得非常清亮快活,像是无数小雀儿交鸣。

他眼神柔和下来。深宅大院的小姐哪找其他人熟识?他就不信滴水不能穿石…目前,芙渠最喜欢的,还是他。

她吹奏完毕,笑得两只眼睛成了两弯月牙儿,简直光芒万丈,令人不可逼视。

「芙渠,」他凑近琳儿的耳边,「绝对不嫁别人,好不?」「我也没想嫁人呀。」看他眉眼还有些郁郁,她的同情心又冒上来。娘跟她说过,爹会那麽爱她,是因为她来到爹的身边时,爹什麽都没有。人若是拥有的很少,就会分外珍惜,更不能忍耐失去。

那时她在白哥哥身上试针时,看到好多伤痕。虽然癒合的很好,但还是让她颤了颤。白哥哥说过,他是家里最小的,练武的时候,哥哥姊姊是不会让他的…又常说容貌好只是麻烦多。

想来是被欺负得很凄惨,连朋友都没有。他也说,只有芙渠这个朋友。

真是非常非常可怜。难怪初见时,他那麽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又这麽文弱,在江湖上一定是被欺负的。一定都是没人待他好,她的同情心更泛滥了。

她柔声说,「白哥哥,我答应过你,不嫁人的。我说过的话都记得呢,你放心。

就算你娶了娘子,我也会是你的好朋友…你有什麽话都能对我讲。」白公子仲谋愕然,非常聪明的大脑瞬间当机。

瞧他似乎没有释怀,琳儿搔了搔头。每次娘生病难过的时候,爹都唱歌逗娘…她开口,唱了一支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虽不如她爹开口那般举座皆惊,神魂颠倒,但已经是非同凡响,气度凝然了。她还唱不出那种忧郁,但对仲谋深深的同情,却已经让她的声音表情非常丰富感人。

被震得七荤八素的仲谋伸出手,却迟迟不敢去握。见他眼角已有泪花,琳儿为难片刻,还是伸手包住他纤长的手。

真没想到,比哥哥的手还大呢。这麽大的人,听曲子还哭…但她又不敢笑。

心颤不停的仲谋却後悔不已。他自以为聪明机智,布下这别後思念的天罗地网,网住的却是自己。还在眼前,他已经思慕得心都痛了,离别数月,他怎麽捱?

「…等我回来,替你搭秋千架。」他喑哑的说,「等我。」琳儿重重点头,摇了摇握着他的手,「白哥哥,你要保重,别让人欺负去。」「我一定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他郑重的回答,深深看她一眼,飘然而去。

屋外守着的乌鸦揩了揩冷汗。他很想写个信给自己的师父,别去华山找死。但他师父非常执拗,说也没用。

希望论剑那些前辈眼色好些,少死一些人…不然他真不敢想像,华山论剑後,又要跟多少门派结下血海深仇了…尤其是公子被那样「鼓励」以後。想来想去,他决定给盟里稍个信儿,多做准备。

然後…哪有什麽然後?然後只能低头祈祷吧,求老天开眼,别让那姑娘再「鼓励」公子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赶往华山的路上,武林盟主白公子仲谋的脸色很阴沈。这是很罕有的事情,罕有程度直比天上下刀子。但他们宁愿天上下刀子,也不希望向来喜怒不形於色的盟主大人阴着脸。

他开口,语气淡然,「杀了。」郑烈抬头,极其愕然,「但那是秦太傅家的…」公子的眼光一移向他,他立刻改口,「秦太傅家上下一百五十三口,公子说句话儿,说杀谁就杀谁!」「全杀了!」仲谋出声怒吼,让下刀子的等级,追加到太阳打西边出来那麽希罕。

秦太傅啊!那是皇帝的臂膀啊!终极权臣啊!但他只能绷紧头皮,大大的喊了声,「是!属下马上去办!」他才转身,公子就说,「站住。」语气又恢复了清冷,「待我想想。」一室俱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能让白公子这麽失常的发作,起因就是秦太傅太不长眼。

秦太傅是数一数二的权臣,唯一能跟他比圣眷的,只有在民间的王大学士王柏隐。

虽是虚衔,每年皇上还是要召他进京,询问民情。甚至圣眷泽被王夫人,同时面圣。(生过孩子後,琳琅已被封为夫人。)但王大学士和秦太傅却有些不咸不淡,不怎麽买帐。秦太傅深忌之,见王家千金已经十三,就想用儿女亲家搭个关系,把王大学士这条线掌握住。

虽然王大学士婉拒,但秦太傅却小动作不断,甚至扬言要请皇上指婚。

这就是咱们白公子为什麽会失控的发雷霆之怒的缘故。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白公子一怒呢?

他神情已经恢复正常的淡雅,正在翻看秦家公子的资料。未娶妻就收了三房?他噙着一个残酷的冷笑,这种货色也敢求我的宝贝芙蓉儿!

「宫了他。」他冷冷的说。

郑烈没问怎麽「宫」,他还算急智,万一公子要在他身上试验,他只好自杀求免了…「是!」刚转身,公子却又喊住,「等等。」宫了他万一这家伙不要脸,瞒住真让他指婚指成了呢?芙渠这辈子都完了。打断条腿吧?不成。芙渠的爹就少了条腿,让她因怜生爱,有亲切感反而愿嫁怎麽办?

还是杀了最乾脆。但那是倾朝权臣的儿子,将来麻烦必多。他自己捱麻烦无所谓,若让人想到王大学士那去…岂不是害了芙渠?

不妥不妥。

他突然想起一件旧仇,「去年新春,在京里在我酒里下春药还摸到我床上去那个李小姐是礼部尚书郎的女儿吧?」掌管情报的密察使赶紧躬身,「回公子,是。」「嫁了没?」他淡淡的问。嫁了也无妨,类似的旧仇还多着,总找得到一个没嫁的。

「尚未。」密察使疑惑的抬头。

太好,好极。官也够大,礼部尚书郎脾气够硬,有名的燎炮子。最好的是,这官家小姐不要脸皮的对他下药未遂,这仇没报,是因为李尚书旧部跟白公子有交情,苦苦哀求,他也懒得对个花拳绣腿的官家千金寻这隙。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轻轻的,笑了。真真夺人呼吸,艳如桃灼之姿。但他的属下们却遍体生寒,忍不住轻颤。

白公子一怒,就有人倒楣一辈子,手段极其卑劣,而且公子一点愧意都不会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魔头魔头太魔头。

几天後,李小姐的闺房被扔进了一个「白公子」,穴道被封,无法出声,全身乏力。李小姐当场喜翻,不及细想,立刻把这熬煞人的俏冤家拆吃下腹,连骨头都不剩。

哪知道天一亮,白公子成了秦公子,更不好的是,她怒发冲冠的老爹听闻密报,冲进来看到了,差点当场气死,马上去秦家闹了个天翻地覆,还嚷着要闹到君前求个交代。

秦太傅张目结舌,糊里糊涂,不知何以祸从天降。好端端在家睡觉的儿子会跑去别人家闺女的闺房,但人赃俱获(?),他只好哑巴吞黄连的聘了李家小姐。跟王大学士的亲事只能灰溜溜的吹了。

当那个极剽悍的儿媳吼他儿子,他那没出息的儿子居然就爱这样剽悍的老婆时…他总郁闷的想,这是怎麽回事…?

却永远不知道,这只是因为公子一怒的缘故。

续八

大家都觉得,琳儿是个孩子。

的确,她比一般同龄女孩个子小些,外貌虽然平凡,但总是娇憨的神情,笑起来更是灿烂无邪,即使一般的女孩十三四就有人说亲,但总不会是琳儿,总觉得她还小。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正因为大家都认为她是个孩子,所以见了很多大人见不到的阴暗。她继承了母亲的开朗豁达,但也继承了父亲的心细如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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