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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姑儿+续:芙渠(16)



…我再次被麻倒了。

男人果然不能捧,那个自信心是怎么回事,一整个宇宙膨胀…麻死我了。

后来邀约果然如雨后春笋…我是说如雪片般飞来,但仙心都用「秋闱将近」推掉

了。

也是,入秋了,他也要收拾行李去考试了。

但他不让我跟。

我很不谅解,大吵大闹,两世为人没这么幼稚过。我来到现在一年了,从来没有

一天跟他分开,现在要分开两个月,想到就不寒而栗。

但他不肯,绝对不肯。他无奈的揽着我,「我知道妳担心,也知道妳舍不得。但

我不能一直让妳照顾着。我知道妳会说妳不苦…但我都看在眼底,我知道。」

他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琳琅,我是妳的夫君。妳一辈子都要倚靠我。这

个功名,我要自己去考回来,该吃的苦,我要自己吃,不能让妳更风尘辛苦。我

只要妳…在我回来的时候,来城外柳桥接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真的知道。但我舍不得。他想要像个男人一样,走出去考取

功名,让我觉得荣耀。若是一直由我扶着,他就学不会走。

但我根本不在乎荣耀,我只在乎这个人。那么远!要走十天呢!小厮不知道会不

会好好照顾他,他路上还要吃药,会不会懒得吃了。

「我会带妳去玩。」他扶着我的脸哄,「真的,我早就想好了。带妳去听戏,带

妳去踏青。所有我躺在病床上渴望,妳躺在病床上渴望的一切,我都想要带着妳。

但绝对不是带妳去吃苦,把妳孤零零的搁在闱外等我,绝对不是。」

我流着泪,漫过他的手,「干嘛不叫我去长风沙等你?我也知道什么是相迎不道

远。」

他哭笑不得,「…因为江苏没有长风沙这地方。」

这两个月,我过得比我卧在黑病房那年还长很多。我还以为卧床度日如年,结果

这两个月是度秒如年,一整个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恋爱这件事情真是太糟糕、太糟糕了。摧毁人的强韧意志力。每天让我略有生气

的只有写信这件事,怕耽误他的功课,我都特意嘱咐不用带回信回来。

我只能说王家大哥对我纵容,连王熙凤都挺疼我。我这样一日一家书的人力物力

真是耗损甚巨,他们还是笑着替我去办了。

王熙凤还推我,「三叔前脚才走,妳就死了大半个?」

「大嫂,妳不会懂的。」我奄奄一息的回答,「那条墨鱼狠心的把我的魂也带着

走了。」

她喷茶了,拧了我几下,「肉麻死了,怕人不知道你们小两口好?酸死我…」

「妳拧吧。」我一脸悲壮的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等大哥跟二哥换班,

换他跑浙江,就该我拧妳了。」

当然又是挨了一顿粉拳,只是人笑到发软,真的就是粉拳,一点力气也没有。我

真悲伤,我这样可怜,这样惨烈的说出我的相思病,怎么也能让她笑成这样?王

家的人就是笑点低,还会姻亲感染,太可怕了。

每次我分享这样悲伤的感想时,招来的只是一片笑声,互相帮着揉肠子。真真没

良心。王家就没一个好人。

就在我度秒如年,简直要打滚的时候,小厮飞马来报,喘着说三爷夺得乡试榜首,

不日将归。

「不日是哪日啊?」我惨叫,「哪一天叫不日?」

没人回答我的问题,笑得可响了。

这世界太悲伤了,人的同情心都让狗吃了。我默默去墙角画圈圈,悲愤莫名的写

了十张信纸跟仙心告状。

等到我觉得我大概会成为第一个因为相思成疾正式死亡的病例时,王熙凤闯进来

推我,「得了,三叔快到了,就在…」

我马上眼睛大睁,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火速跳起来更衣,随便抹了把脸,头都

没梳就要往外冲。

「妳还没穿鞋哪!」王熙凤对我嚷,「妳要这样疯婆似的去见人?还有半天工夫

才进城,妳急什么?」

「白娟!」我扯着嗓子喊,「帮我梳头,我手抖到梳不了了…大嫂,我答应他要

去柳桥接他的!随便梳啦,不要复杂的,简单就好!快快快!还有那个谁…随便

谁都好,去叫套车啊!我要去柳桥…」

王熙凤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我是听说过中举人的会喜疯,神智不清。没见

过举人老婆喜疯的…」

再不快我真的要疯了啊!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柳桥,当然仙心没那么快。中秋了,冷了起来。我出来的时

候根本没心找夹袄,随便拉着就来了,现在才瑟瑟发抖。不愧是白娟,立刻帮我

披上披风。

「好白娟,」我很感动,「可惜我太爱你们三公子了,绝对不让他收房。我一定

给妳挑个明媒正娶的,风风光光嫁出去。」

她红了脸,脸上还是王家固有的冷静,「我跟我远房表哥已经定亲了。」

「妳喜欢他吗?」我大吃一惊。

「…他待我像是三公子待姑娘。」依旧保持着泰然自若,只是非常冷静。

「妳结婚后还能回来上班…我是说在我那吗?」我又问了。

「姑娘愿意,我就回来。」她一脸平和,只是颜色接近西红柿。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伸长脖子焦急的等待。等到最后,我才发现我站僵了腿。

「姑娘,进车里等吧。」白娟已经恢复原来白皙的肤色,「妳站了两个时辰了…」

「不不,」我很倔强的说,「我要他第一眼看到我。」

当然,我知道这很白痴。但恋爱本来就会降低人的智商,非常无耻。我们真的恋

爱也才几个月,热恋情奸也是应该的。人生几回如此肉麻,随我去吧。

不知道等多久,我终于看到仙心了。

我还以为我看错,等他渐渐接近,我才确定,真的是他。

他竟然骑在马上。截肢套着假腿,虚虚的踩在一边的脚蹬。健康的人骑马就颠个

不轻了,二哥回来就常喊腰酸腿疼,他怎么受得了?

但他却是那么的神态安闲、淡定,一点骄奢意满的样子都没有。更不见劳苦风尘。

骑马的姿势真的很优美,像是我梦里的白马王子。

(虽然那匹马是棕色的)

他拉慢了马,踱到我旁边,在马上看我。他的拐杖横在鞍袋,看起来像大将军的

长枪。

有些疲惫苍白的脸孔,绽放了纯净无暇的圣母笑,「琳琅,娘子。」

我仰脸,真不知道为什么泪腺这么发达,哽咽的说,「仙心,夫君。」

他笑得更灿烂辉煌,「娘子,中秋月明,吾归矣。」

我大哭,真会把肠子哭断。我想这就是我常让人笑断肠子的报应。真是天理循环,

报应不爽。

他伸手要我上马,我摇头不肯。

「上来。」他板起脸,「听话。」

「可你要游街…」我有些惊慌。我知道他坚持骑马,是因为这城要出个举人不容

易,游街乘轿或马车实在太丢脸。但他单腿骑马就不容易了,再多我一个连马都

没摸过的人…

「就是要带妳游街。」他不容分说,拉住我的手,「踩我的脚…不用怕,妳力气

那么小,不疼。」

最后是白娟和几个丫头把我拱上去的,我整个昏头昏脑,窝在阔别两个月的怀抱

里,恍恍惚惚。「…别人会怎么说?」

「叫别人去死,管他们怎么说。」语气这么硬,他脸上还是带着淡然的微笑,跟

围观的乡亲点头。

听着他的心跳,我突然觉得…让别人都去死吧!

在锣鼓喧天,非常喧哗中,我却觉得非常安静。仙心说得每个字,那么轻,我却

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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