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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26)



琯哥儿得意洋洋,故做谦虚貌,「哪能呢?弟弟我的名次就比较难找了…十五。让我找了好一会儿…当然是往前数!」

谢尚书倒是被恭喜得茫然。不能的吧?他家那两个几斤几两他不知道?学院的先生是写信跟他夸过琯哥儿勤奋,日后必有大成…那可是日后啊!琯哥儿多大?这是京畿春闱欸。

璎哥儿更不用提了…多久前还是京城无恶不作的纨裤一霸啊,还跟人争风吃醋打破头疯傻了。使劲儿读书还没一年呢,那手字…他都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儿子。就算是倒数第一…那也是考上了童生啊!

但让谢尚书更茫然的事情还在后头。童生试之后还有乡试、院试,京畿什么试都是一等一的难,自不用提。他那两个儿子,病的病,小的小,携手一起去考了。小的琯哥儿势如破竹,院试差点儿把案首给拿到了,饮恨退居第二。病歪歪的璎哥儿,乡试院试都牢守倒数第一,硬挤上院试了。

也就是说,他这两个儿子,全成了秀才。还是全天下最难考的,京畿秀才。

他愣愣的看着跟他恭喜的同僚,好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狠狠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痛得要命,他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临江仙 之三十

可让谢尚书更晕的是,皇上召见他了。

难得看到皇上不耍帝王心术的高深莫测,满脸笑容。大燕朝还不流行跪礼,见皇帝就唱个肥诺(腰很弯,揖得很深),而且皇帝赐座是很平常的事情,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恩典。

毕竟此刻大燕朝开国百年有余,还历经了太祖威皇帝、高祖、高宗三代努力才算天下太平。此任皇帝号宁帝,取与天下养宁生息之意。开国不算久,锐气还在,就没那么苛刻的以臣为奴。

皇上心情很好,真的很好。对眼前的礼部尚书谢大人,也越看越满意。这人在什么位置就该干什么事儿,不是脑袋一昏,只想着千古流芳当什么直臣忠臣。

之前礼部尚书还不是谢大人的时候,他真要被礼部那群死老头儿气死。你说说看,这皇陵盖得小一点,有关系吗?不就个坟墓,人都死了讲这干嘛?祭祀礼仪简化一点会怎么样?皇帝省力,百官省心,还能少花点钱,这不很好吗?还有一堆鸡毛蒜皮,当皇帝的真不想讲了,酸腐书生真是莫名其妙。

结果呢?那群脑袋一昏的混帐,口口声声祖制,言言词词礼法,皇上一皱眉,还没说不呢,就争先恐后的撞柱子…你们不要脑袋,皇帝我还心疼柱子的修缮呢!金峦殿的柱子你们伤不起啊!那可是很贵的!

那阵子皇帝真是心酸,酸到不行。还真不能让那群老头真撞了柱子,只得派满宦官侍卫把柱子看守起来,起码来得及拦是不?

还好他把谢大人提起来当礼部的头儿了。这个谨小慎微的礼部尚书,让他这个皇帝真真切切的了解到,一部之首,就是一部的主心骨啊。人家谢尚书不带头撞柱子,皇帝想省钱,他还帮着找祖制…太祖威皇帝最困难时的祖制!占理吧,能比这祖制更合礼法吗?

终于啊终于,礼部有个明理的头儿啊。要知道国库不是金山银海,没办法要面子不要里子的朝外泼啊!

满朝文武,要一个忠贞不贰完完全全站在皇帝这边,还不群不党,又不跟百官伤和气,不显山不露水的孤臣,可要有多难啊。礼部又是个琐碎又不可或缺的部门…里头还管了科考呢。他是真的很想奖励一下这个难得的谦和孤臣,让他入阁拜相…但他把所有备选名单从头看到尾,只悲观的觉得,换哪一个来当礼部尚书,金峦殿的柱子只有不断修缮的可能。

思忖了一会儿,皇帝委婉的表达了他多年在礼部的劳苦功高,也隐约透露了找不到礼部尚书更好的人选,实在应该让他登阁拜相,位极人臣…

礼部尚书谢大人是什么人物?滑到不能再滑的官油子。立刻逊谢不止,给皇帝办事,哪儿不是办事?再说他老爹谢老太爷曾是皇帝还是太子时的老师,说得深些,他和皇帝还勉强是个师兄弟关系。内举还是得避亲啊,现在谢家已经荣宠太甚,不能让皇帝的英名再有点儿丝毫瑕疵。

皇帝心底那个舒坦啊,真是太舒坦了。不给老实忠厚的孤臣升官,已经有点过了。人家不但不怨,还搭了台阶铺地毯请他就势下阶啊。

心情放松,笑容就更盛,直接进主题了,「谢卿有佳儿啊,京畿一榜两秀,不容易啊。」

谢尚书的笑容转苦,「皇上溢爱了,两个顽劣孩儿都是侥幸。」

「太谦了吧,谢卿。你那幼子谢子琯年方十三,险险夺了案首…这还是让考选的那群老夫子吵翻了才定案的。将来无可限量。」

「借皇上吉言。」谢尚书恭谨的回答,心底却开始紧张了。

「让朕最想不到的,居然是那谢子璎。」皇上含笑,「这倒数的小三元…莫非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谢尚书老脸通红。所谓小三元,就是童生、乡试、院试连连夺冠,所以称为小三元。这个倒数的小三元嘛…的确,他家璎哥儿死守倒数第一,一丝不退,一毫不进。

只这倒数小三元听起来…实在是搞笑了。

「谢卿何必羞赧?当初子璎伤重几乎不治,还是太医院备案过的。曾经连言语都不懂,朕何尝不知?现在能个蟠然醒悟,奋发图强至此,可见事在人为,谢卿不可不知足。」

「谢皇上教诲,」谢尚书起坐躬身,「逆子与人争风几乎致死,全是臣教诲不周之故,也是逆子自取死路…蒙皇上亲遣太医,才能再世为人。能有些微上进,也是皇上所赐…」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反而起来踱了几步。他知道,谢尚书也一定知道,当初逞凶打破谢子璎脑袋的就是二皇子,皇帝的儿子。也不是什么争风吃醋…谢子璎虽然贩卖春药,却死活不敢卖给皇子,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他知道的时候,差点活活气死,立刻把二皇子禁足了半年,削俸三载,还亲自去揍了一顿。皇帝是很清楚,谢子璎不是个东西,但这坏胚子却是个灵活的家伙,尽干坏事却挺有分寸。没真的整治他除了怕打老鼠(谢子璎)伤了玉瓶儿(谢尚书),还有很多其他缘故。

私心说,皇帝还真有几分欣赏这个胆大心黑细致又机灵的谢二爷。那坏小子,春药春宫和春书只是顺便采办,真正的大头是旁学甚多,善于收集情报,门路又广。一个大小伙儿能弄个情报路子还一点不沾身,敢于买卖还在田里未出苗的庄稼,一看一个准,赔少赚多,这该是多强悍一人才啊!

是内里偷天换日的璎哥儿不在,知道的话,大概会目瞪口呆,拍案大喊一声,「靠!古代就有人炒粮食期货兼组织情报网!这前身不会也穿来的吧?!」

其实还真不是。那个土生土长、彻彻底底大燕朝的谢二爷,就是天资颖悟的玩起粮食期货,兼采办限制级产品。

只是这在大燕朝太惊世骇俗兼创意新颖了。所以皇帝很欣赏,还等着冷眼观察几年,把这黑心小伙子收拢过来。结果皇家那废物老二,差点一棒子打死了这个未来的暗部头子。

结果听了太医院的报告,皇帝还好一阵子沮丧。人都疯傻了,话都不能听懂,未来的暗部头子就这么没了。很中意又很重视的孤臣闹起来,金峦殿的柱子是不是又要进入长期修缮…

结果人家谢尚书根本不过问,当没这回事,硬把事情压下来。皇帝心知肚明,更愧疚了,只他又不能真一棒把自己儿子也打破头。

还好这小子慢慢好起来了。皇帝有点自鸣得意,他这个眼光真是准,给谢家引了个不念旧恶的好媳妇儿。看看,看看。谁家能有这种不离不弃的义妇,那坏小子当初还敢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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