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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照青苔上(73)

作者:文托林 阅读记录


李昱迟慢慢坐起身,一下又一下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电极片。他弓着背像是耄耋老人,过往的痛苦像一根根粗壮的锥型的刺扎在他的脊背上。

“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他们都在梦里结束了。”李昱迟下了床,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只是精神上疲惫不堪。他望向了正对着床的那一面厚厚的玻璃,“爸妈就是在那儿观察我的吗?”

“嗯。”

厚厚的如防弹玻璃一般的装置,李昱迟想自己是什么史前怪兽吗?困在这地方,被他们编排了一场真真假假的梦。这么想或许不对,梦里的一切该全部都是真的。他真的是从国外的一颗樱桃树上跌落下来才陷入昏迷的,他真的是从那一刻起释放出了甜甜。

“……所以甜甜才说她会带走我全部的痛苦。”李昱迟对这场梦进行着最后的逻辑整理,他的苦笑看起来仍旧心思沉重,“我现在能去天台吹吹风吗?”

陈伽雯拿过挂在床尾的外套递给他:“别待太久。”

李昱迟接过外套好好穿上,一步一步走到这间他不知道躺了多久的单人房间的门口,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他问:“你和我之间并不是全然无关吧。故事的开始需要契机,你若是从不曾了解过我的生活,你不可能编故事走进我的梦里。陈伽雯,你的痛苦是什么?它们也一样在我的梦里吗?”

“你说你的朋友在梦里都离开了,我想她也不例外吧。”

“常磊转去了另外城市的学校,单春休学接受治疗。梦里同学们说常磊不存在,那么在梦里被承认存在但从未见过面的也就只剩单春了。”

陈伽雯捏着手里的笔记本,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李昱迟,越发的遗憾起来。这么美好聪明的男生,如果没有遭遇过那些伤害,他该是多么的迷人自信。

天台的风总是这么大,好像是故意为了刺激上来的人的神经。李昱迟眺望远方,这座城市他不熟悉,他不过是在这儿做了一场旷世奇梦。

他不用再吃药,因为梦里所有他曾经制造出来的朋友都带着他的痛消失了。后知后觉有些可怕,时间线那么长,长到潜伏这么久他都无法得知。

他的梦里梦外没有区别,全都在绿色笔记本的操控之下。她读着虚构的故事,让声音进入他的梦中,继而将他的梦改写。

常磊、单春、魏淼、邓好,甜甜和刘思彻,原来他能够感同身受是因为这些都是他的,他太痛苦,太辛苦了,所以将这些分给了朋友,让他们帮着他一起承担。他也想心中存爱,目及远方,但坏人在他小时候制造的伤害太大了,大到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摆脱。

所以,甜甜说她会带走所有痛苦。她成了白骨,或许也希望痛苦和她的白骨一样,不再有血有肉,不再使他疼,使他寸步难行。

热热闹闹的一场梦,原来只是他的独角戏。

“刘思彻就是李昱迟,多么明显的提示。”他冲着远方某个点苦笑,“刘思彻,你是我所有痛苦中的希望。我希望能成为你这样的存在,希望能和你一样快乐,希望能一直被你治愈。我甚至做好了由你来代替我生活的准备,让你彻底成为我。我想消失,可我又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风拂过耳朵,捎来了远方的信——“当然,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李昱迟回头,身后空荡荡的一片,但他开心地笑了。

人们总说造化弄人,可造化不弄人,人的眼睛才是。

(完)

第1章 番外 绿皮书

夏日的阳光非常不友好,连带着发生的事也令人焦躁,陈伽雯第一次见到李昱迟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那个时候孤零零躺在床上的少年已经不省人事三月之久,他安静沉睡似被冰封住的小王子,无法被炎热融化,也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小王子啊。”

陈伽雯捧着实习单位前辈齐师姐赠送的绿封皮笔记本低头自嘲,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也不能称之为小王子了,是个男人了。

初次见面,她对他的印象还算好,好到有一瞬间后悔接受了这样的提议。

“我们知道你有个表妹两年前意外离世,而你这个表妹本应该是昱迟的同班同学。基于这点,我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博士找到她时,给出的理由相当惊人。陈伽雯不知道李博士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单春是自己的表妹,并且知道单春原本是李昱迟的同班同学。但她不好奇也没问,现如今人们没有隐私。

“救死扶伤我不会,替人申冤没有资格,我不认识你们,更不认识你们的儿子,自然也不愿意牵扯进这听起来十分荒唐的实验中。”

横看竖看,都觉得表妹单春差一点成为李昱迟同学这事和她都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一开始她拒绝得很干脆。

“或许你再听我多讲一些会改变主意。”

李博士瘦瘦高高的,虽年过半百,仍能从他脸上看到年轻时英俊的模样。不仅如此,他的妻子也是,虽有了几缕白发,完全不影响她的美貌和优雅的气质。

可想而知,他们的孩子该是多么的优秀。

“我的孩子或许经历了和你表妹一样的遭遇,你知道作为父母这么晚才知道孩子身上发生过的坏事是无比遗憾和心痛的。我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替孩子讨回公道,我甚至没办法知道伤害我孩子的畜生是谁。但我们就是知道,昱迟受到了伤害,他为了避免自己被持续、永久性地伤害,患上了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李博士没有其他客套的话,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结果。这对陈伽雯而言,无疑是震惊的。

从前以为抑郁症不过是少数,直到表妹的事情发生。现在竟又听到了如此新鲜的一个词,这个词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是,她犹豫了。

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少年被DID折磨,他的父母该是多么的难过与绝望。人的悲悯之心总是禁不起一点点煽动,她想起了表妹的父母,于是毫不留情地说:“现在想起来还有为人父母的身份了?当初为了事业扔下孩子,既然没时间管,又何必浪费时间生他出来?他遭遇的坏事,你们才负有最大的责任!”

陌生人的坦诚成了她攻击和发泄的渠道,她并非真的这么认为。只是这番话原本是想对单春的父母说的,但从来没有机会,机会也不被允许出现。所谓亲戚,就是最禁不起利益纠葛的一种关系,一句话说不对就有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甚至成了仇人。

她接受表妹去世的事实,但她不相信表妹死亡的真正原因。她也没有把握单春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最坏的结局,但她就是知道一定有其它事情发生。

受自己所托,齐师姐跟踪过表妹死亡后续。正因为查到了蛛丝马迹,她也惹上了一身的麻烦,更因此被停职。之后齐师姐也遭遇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不过这是后话了。

“是,我们是很糟糕的家长。”

李博士比想象中的固有父母的刻板形象不太一样,他似乎已经过了爱面子这一坎了。迟到的爱护,让他们承认自己失职。

因为工作的原因,李昱迟很小就被送到爷爷奶奶那儿生活。一条只有老人们的街道,只有老房子的街道,在那里昱迟生活了五年。

或许是老人们大意,力不从心,疏于照顾的李昱迟就这样等来了悲剧。具体的悲剧李博士没有说,可能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知道了不敢说。

“我们发现后便安排他看了医生,他一直在吃药,病情确实有了控制。可出国玩那次他从树上摔下来昏迷了,没有受很重的伤,可他就是不愿醒来。我知道这个提议很荒谬,连我自己都觉得。”李博士苦笑,“搞科学的人却玩起梦境这一套,多少有些可笑。但我想试一试。”

大多数时候,陈伽雯觉得自己既普通又没有多大智慧,然而在听到李博士阐述的种种事件之后,脑子突然就灵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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