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好像有被那样的画面吓到。我不知道那小女孩是谁，也不清楚那天到底什么情况。但小蕊出生之后我就有个很强烈的念头，不能让她离开我半步。”

常磊说着说着似乎也明白过来自己会有这样念头的原因。小孩很脆弱，对人又没有戒备之心，在他们眼里世界的美好是不存在争议的，他们的善意是可以交付给所有人的。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但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回去上课吧。”

“嗯。”

来时气势汹汹，这会儿竟不舍地道别。李昱迟望着载着常磊以及常磊回忆的货车，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不知道搬去和母亲同住的兄妹俩生活会不会好些，更不知道他们将来的继父能不能善待他们……果然还是有很多担心，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至此就和常磊说再见了。

“哎——怎么当时不问问常磊电话号码是多少？”后知后觉袭来的后悔，李昱迟起身滚上床，望着天花板问甜甜，“你能感应到他的号码吗？”

甜甜对此爱莫能助：“我要有这个本事早怂恿你去买彩票了。”

“那你除了会给我带来麻烦，你还有什么其他好一点的能耐没有？”李昱迟郁闷至极，盘腿坐起开始本想吵嘴，可一抬屁股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遂抽出来一看，“跟踪魏淼那天的笔记本啊。”

随手一画，本子一合，那天的行程就封存在了纸张上。李昱迟一半感叹一半遗憾地翻开它，一下就翻到了他快速画的魏淼的画像上。如今他很难再从魏淼的外在分析其中的人格，再看也只是觉得一个谁都没有害过，甚至还十分善良的人，怎么就落了这样的下场？

“你画得也不错啊。”甜甜赞许他，“好像蛮有天赋的样子。”

李昱迟重新坐回到书桌前，拿起笔选到空白页，对甜甜说：“你描述自己的长相，我来画。我不想你离开之后，我没有一点证据证明你曾经来过。”

“干嘛突然这么说？”甜甜听了他轻描淡写的话语竟有些伤感。

过去的终将会过去，人都会被土掩埋，又要虚无的记忆干嘛用呢？更何况，人最擅长更改记忆，真真假假不过就是求一份安心。

“就是想这么做。”李昱迟仍是漫不经心地样儿，“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长头发。”

一问一答的绘画工作就这样展开了，李昱迟画了几笔就乐在其中，好像将看不见摸不着的甜甜拽出了意识之外，成为能被实际认可的物质。

他喜欢画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画技什么时候提高，好像突然之间他就精进了一项技能。

绘画持续了一个小时，修修改改是因为甜甜对自己的相貌很有信心，她不允许李昱迟画得有半点偏差。而当李昱迟落笔的那一刻，他盯着画作却蹙起了不高兴的眉头。

“小混蛋你耍我呢。”李昱迟声音低沉了下来，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中抽了一张纸出来，“你窥探我的梦中情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剽窃她的长相？”

甜甜一时无语，但摆在桌面上的两张纸，其上所画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微卷、浓密的黑色长发，内双的漂亮眼睛，以及嘴角两边的小梨涡。

“你梦中情人是我？”甜甜也感到不可思议。

李昱迟小心翼翼地把梦中情人之画放回抽屉，然后陡然间心一惊，仿佛事情又回到了最初诡异的阶段。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问了句：“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幻想？”

第1章 单薄的春天（一）

秋分已过，夏天仍固执地不肯离去。紫外线有多厉害，李昱迟不管，闲着没事就约着刘思彻打球，皮肤也因此晒黑了一个度。

这天本来是想留在空调房继续研究魏淼的画，说不清执着的原因，直觉告诉他其中一定有古怪，不一探究竟的话会令他寝食难安。

可偏偏姐姐不答应，硬是拽着他出门逛街。

“这件连身裙怎么样？这件呢？还是这件？”李姗姗完全不理会心不甘情不愿的李昱迟，自顾自地进到服装店里挑选秋季新款，一边挑三拣四一边询问弟弟的意见。

“我的意见重要吗？”李昱迟双手插袋，百无聊赖地看着兴致勃勃的姐姐，心里和甜甜嘀咕个不停，“我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她首个排除的对象。还这件那件，穿在她身上不都一样吗？”。

“一位合格的绅士有义务对淑女说 ‘你穿什么都好看’以及 ‘再试试另外一件，满意的话就都买’这样好听的话。”甜甜坚定地站在姐姐这边，并且不遗余力地教导李昱迟成为一名优秀的男士。

“这话和你不见天日的形象格格不入，而且你胳膊肘往外拐得这么明显，你不怕我现在就一头栽进葱堆里恶心死你？”

“哼，那我也和姐姐站在统一战线！”

李昱迟摇摇头，视线忽然落在正和服务员窃窃私语的姐姐身上。只见服务员笑眼吟吟地偷瞄了他一眼，又立马躲避相交的目光，掩着嘴同姐姐说话。

这种打量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李昱迟就算猜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也能准确地知道聊天内容一定和他有关。

“原来是弟弟啊，长得可太好看了！有女朋友了吗？”

“咳，一复读的小屁孩哪来女朋友？”李姗姗向服务员澄清自己弟弟是单身的事实，陡然间想起弟弟提到过的一个名字，遂转头口无遮拦地问李昱迟，“你上次说有喜欢的女孩子是谁来着？”

李昱迟一惊，瞠目结舌地被迫接受来自店内工作人员的八卦目光以及姐姐磊落的发问。他有那么一瞬脑袋空白，明明没有的事为什么被问时竟然有些害羞到想遁地逃走？

“哦，记起来了！”李姗姗没等弟弟回答，又重新和旁边年轻的服务员挤眉弄眼，“应该是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名字还特别腻味，叫甜甜。人我是没见过，不过我弟弟年纪小，心性不成熟，读个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还交女朋友，贻笑大方。”

“还读书呐，那确实还挺小的，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反正你弟弟长这么好看……”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是不行的啊，女孩子又不是傻子，哪能长得好看就往上贴。”

姐姐的冷嘲热讽全数进入了李昱迟的耳朵，他本来就臊得要命，尤其是在听到甜甜是女朋友这样的话。自己开玩笑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但在知道甜甜长相和自己的理想型一样之后，就变得有些不自然。

此时他也不敢做太多的心理活动，生怕被甜甜读取更加没脸见人。

“没见过买衣服还顺带出卖自己亲弟弟的。”李昱迟上前催促李姗姗速战速决，陪姐姐逛街本来应该是姐夫的职责，他义务代劳这么多次也没见姐夫对他有所表示，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李姗姗挑眉得意地看着李昱迟说：“终于肯跟我说话啦？这一路上臭脸摆的，又不是赴刑场。去外面等着，我试穿一下就出来。”

“那你快点。”李昱迟还想啰嗦几句，但周围人总是时不时用热切又带笑的目光打量自己，实在是难为情，只好听话地拉开店门站在外头候着。

店门外的马路上一辆电动车与人力车相撞，其实就是互相蹭了一下。不知道是夏季炎热使人烦躁还是人本来就易怒，电动车车主与人力车车夫明明都毫发无损，也并未产生经济损失，双方却依然争执不休。

李昱迟看到时交警已经到达现场，站在两人中间做调解，沿路观望的路人也不在少数。

“这些大人都怎么回事？也不怕自己子女知道笑话他们，当街吵架真的是太难看了。”李昱迟鄙视地斜了眼吵声尖锐的当事人，转过身到附近的奶茶店给姐姐点了一杯。

“其实姐姐很担心你。”甜甜知道他们姐弟情深，于是毫不避讳地说，“自从发生那样的事……我指的是你晕倒那件事，你姐姐就每天都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生怕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悲剧。这些日子她见你总是郁郁寡欢，所以想着法子逗你开心。姐姐她真的很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