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满眼担忧地看着陆启明，忙问：“怎么突然就来病了，之前还好好的，医生咋说的？什么病？”

“脑梗。”陆启明站起身，走到满月身旁，和她学着经过，“早上护理员去查房，发现吴奶奶状态不对，神情呆滞，叫她也没有反应，四肢僵硬，站不起来，张着嘴想说话说不出来，就马上联系了120。”

怕影响隔壁床休息，也怕万一病情严重，吴奶奶没睡实再听见。

满月拉着陆启明走到门口，小声询问：“这个病治疗难度大吗？”

满月对脑梗这个病略知一二，也是看到小区里面有些老年人，走路“手挎筐，脚画圈”，才知道这个病受气温低影响。天气冷会刺激血管收缩，变得更加堵塞严重，所以居住在东北的许多老年人，到了冬季才会去海南避寒。

“目前只能通过打针治疗，后期再配合针灸和康复锻炼。”

听到康复治疗，满月想到和陈生差不多，急切地问：“那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吗？”

陆启明摇摇头，语气沉重，“这个病是不可逆的，尤其像她这个年纪的老人，免不了会有一些后遗症。”

两人正聊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病房，满月侧身让路，抬眼发现是夏与。

“满月。”夏与见到满月，也稍微愣了一下。

“好巧。”满月笑笑。

“不巧，我在这医院工作。”夏与回了她个微笑。

“你是要查房吗？”满月怕耽误夏与工作，侧身让出路。

“不是，我是来找启明的。”夏与视线挪向陆启明，说，“晚上要留一个人陪护，你看你这边怎么安排，是找护工还是家属。”

“还有这个……”夏与从白大褂的口袋拿出一张便签，递给陆启明，“这个丁苯酞纳入医保了，用的人多，医院现在缺货，你去药店或者网上买吧，这个针对急性脑卒中，效果不错。”

“好。”陆启明接过便签，和夏与道谢。

夏与的手落回白大褂兜里，一时没了话，又摸出手机看时间，说：“我正好要去食堂吃饭，你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吧，给你带一份？”

陆启明刚想拒绝，却被满月抢话打断。

“你还没吃饭呢？”她看着他问。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饭，你要瘦死啊。”满月往外推陆启明，“你去和夏与一起吃饭吧，吴奶奶这儿有我呢，我帮她看着针，你再饿出胃病来。”

“我没那么脆弱。”陆启明笑了。

“少废话。”

夏与也劝陆启明，“老人一会儿醒了也要吃饭，就一起在食堂买回来了。”

陆启明不再拒绝，临出门之前，问满月吃过饭了吗？满月说吃过了。

他叮嘱她，“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从母亲口中得知陆启明来医院，夏与特地过来住院部看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并非住院医生，让陆启明稍等她一下，先回诊室换下白大褂，然后两人一同前往食堂。

这个时段食堂用餐的人不多，夏与刷职工卡点了两份餐，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餐桌坐下。

夏与看着面前的男人，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搛菜入口，这好像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二次单独相处。

她突然想到第一次与他相遇的场景。

那天是夏老师的生日，夏与特意偷偷跑去父亲的学校，打算坐在第一排装作他的学生，等他讲课的时候，再突然抬头，给父亲一个惊喜。然而，往座位走的时候，没留神，不小心撞掉了旁边座椅上放着的模型，夏与吓坏了，急忙捡起检查。

就听见身后一个男生安慰她，“没事儿，榫卯结构的，结实着呢。”还开玩笑说，“地板砸坏了，它都不会散掉。”

夏与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着模型，递给男生，问他，“你的？”

“嗯。”男生唇角勾着笑接过，坐在她旁边的位子。

全程夏与都没敢和他说一句话，还是后来问的父亲，才知道他的名字。

她觉得，他和他的名字一样，像星星般熠熠耀眼，而这颗星星也点亮了她的心。

自那之后，夏与总会从父亲口中不经意地打听他的情况，可她像个胆小鬼，从来不敢直接联系他，而是像错综的轨道，接近他身边的人，最后一站才绕到他。

二〇一五年初，夏老师之前的学生办展，夏与故意多送了几张票给和他玩得好的同学，知道他一定会被叫着去，想人为制造一场邂逅。结束后，大家一起去吃饭，有个男生提出吃牛蛙，被他直言拒绝了，说人家女孩学医的，你让吃牛蛙，换一家。

夏与蒙生错觉，他会不会对她也有好感，她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打算回学校的路上问他。

可等回到学校的时候，他妹妹一个人从老家跑来，等在校门口。他不再像之前从容淡定，直接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温柔地蹭着小姑娘的发顶，问她等多久了，冷不冷，怎么偷偷跑来，不打电话。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他们是兄妹，只是稍稍觉得作为兄妹他们有些过于亲密。

陆启明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筷子放在餐盘边，说：“一会儿还要借你的饭卡刷一下，我把钱微信转给你。”

职工食堂只能刷职工卡，夏与说：“这点儿钱，没必要和我算这么清楚。”

“对了。”夏与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那天在我家，我妈妈不小心和满月说漏嘴了，提到你姥姥的事，但没细说，我看满月好像不知道，你还没和她说放弃读研照顾姥姥的事吗？”

“事情都过去了，况且照顾姥姥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责任，没必要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那……你不怕她继续误会你吗？”

“她……”每每说到满月，陆启明的眼里总露出宠溺的笑意，“她憨憨的，不会纠结事情的内容，只在乎我的态度，道歉就原谅。”

夏与点了点头，明白他们这是和好了。

“夏医生。”有同事经过和夏与打招呼，她礼貌地微笑回应。

随后，同事的眼光徘徊在陆启明的身上，八卦打听：“你男朋友啊？”

“你慢慢吃，我先去买饭。”陆启明拿起桌面的卡，先行离开。

夏与看着陆启明的背影，知道他是怕她尴尬，给她和同事聊天的空间。

“不是，朋友。”她说。

病房内，满月坐在病床边，陪着吴奶奶打点滴。

老人布满纹路和老年斑的手，静置在洁白的床单上，满月担心吴奶奶的手冷，握着老人的指尖搓了搓，鼻尖一酸。

前天老太太还精神矍铄地帮她一针一针缝衣服上掉落的纽扣，现在却两眼无力地闭着，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满月心中一阵酸楚，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屏幕亮着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吴奶奶的手机没有密码，满月划开看见备注“儿子”的微信发来一条消息。

满月想起和陈婧的判断，所谓的“儿子”绝对是骗子，但她心里仍存有一丝侥幸。万一真是吴奶奶的儿子，吴奶奶现在生病了，应该很想见儿子一面吧。

“儿子”发来一张饭菜的照片，和一条文字内容：【妈，这是我自己做的晚饭，手艺不错吧。】

满月渴望找到蛛丝马迹，她翻着吴奶奶和“儿子”之前的聊天记录，都是一些生活日常，老人关心儿子的吃穿住行。

还发现，吴奶奶不止给“儿子”转了五千块钱。他说天冷，老人给他转钱添衣服；他说生病，老人给他转钱说不要总吃外卖，吃点有营养的；他说谈了个女朋友，老人给他转钱，让给人家姑娘买个像样的礼物。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骗子，满月简直要气炸了，怎么会有人利用老人对孩子的爱，设下圈套诈骗，这种人难道没有父母吗。

生气之余，满月还看到了一张让她瞠目结舌的照片，是“儿子”在机场拍的，说出差，给吴奶奶买了营养品，过年就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