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阳表情遗憾，叹了口气，“姐夫，是这样的，姐姐出嫁后，母亲病了一段时间，病好之后，记忆出了点问题，以前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我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让母亲重新认识我。”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现在王夫人不认识她这个亲生女儿，只认识他这个庶子了。

王可依愣愣看着母亲，肩膀微微发抖，极力控制着即将失控的情绪。

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张潭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找名医给岳母治病。”

王路阳看着他们笑道：“是呀，现在母亲的身体其实没有大碍，只是记忆没有恢复，我找过郎中，他们都说，母亲的病要慢慢休养，姐姐也不要太担心了。”

王可依紧紧攥着帕子，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依然装作平静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我不在的时候，辛苦弟弟照顾母亲了。”

她原本想过，王家家产有一半来自于外公给母亲的嫁妆，并且母亲手上还有一部分只有她知道藏在哪里的财产，她虽然不参与王家的生意，但是主母的身份不可动摇。于公于私，王路阳应该会留下她，对外名声好听，对内掏空她手里的家产。

她觉得在母亲的家产还没被掏完之前，有刘千娆的照拂，母亲应该是安全的，所以也就没有急着回来。

万万没想到，母亲居然失忆了，王路阳还没得到全部财产。

虽然这对于母亲来说，反而是安全一些。然而对于王可依却如遭雷击，她来之前，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跟母亲说，诉说她被王路阳绑上船后，经历的千辛万苦。她还想着等见到母亲，就让王路阳把家里的财产和大权交出来，把王路阳赶出去。父亲去世前，已经把凤翔布庄的生意交给王路阳打理，如今只有母亲有这样的权利。

但现在重逢后，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她的母亲，已经不认识她了。

王可依忍住内心涌动的复杂情绪，对王夫人扬起一个温柔笑脸，上前想要靠近她，“娘亲，我这次回来，带回来一架碧波琴，弹起来特别好听，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王夫人揉了揉太阳穴，“今日就不必了，我有些头疼。”

王可依的动作一僵，忽然觉得母亲无比陌生，不敢继续靠近她。

王夫人的目光在王可依脸上淡淡扫过，似乎对她的尴尬并不在意，视线落到了王路阳身上，反而变得温和了几分，“路阳，我想喝桃花酿了。”

王路阳笑眯眯道：“好，母亲，我这就让人给你拿。”

说着他一挥手，示意秦管家把一壶桃花酿拿上来，然后他亲自给王夫人倒了一杯，王夫人喝着桃花酿，似乎非常满意。

王可依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模样，脸色不可控制地越来越苍白，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记得以前母亲是最喜欢听她弹琴的，母亲喜欢喝的桃花酿，也是她亲手准备的。现在母亲是已经不需要她了吗？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颤抖，张潭揽住她肩膀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似乎想要给她力量，“夫人，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家里的事慢慢处理就好，我们有的是时间，先带我去你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吧。”

“……”王可依心里酸，双腿也酸，说不出一句话，就这么被张潭带了出去。

离开王夫人的院子之前，张潭给阿鲍试了个眼色，让他去探听一下消息。阿鲍跟了他多年，会意后很快溜了。

瑶琴引着他们来到王可依以前住的画云阁，张潭让瑶琴先把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去厨房让人做点吃的，他陪着瑶琴坐在二楼的露台。

画云阁外面是一个小花园，此时繁花落尽，绿树成荫。四处无人，除了树上的鸟叫声，没有其他的声音。

王可依一直看着外面的树，沉默不语。

张潭见她虽然保持平静，但是脸色很苍白，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冰凉，他的心有些揪起来，握紧了她的手，放软语气道：“你别太难受了，起码你娘现在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还能见到她。以后找名医来给岳母治病，等她病好了，自然就会记得你了。”

王可依的睫毛颤了颤，眼珠微微湿润，“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我娘会亲近王路阳，更胜过我。”

张潭看到她如此失落伤心的样子，想起小时候，自己躲在角落里，看着爹和大夫人带着江渊在院子里踢毽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但他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看。

他完全能体会到王可依此时的心酸，他忍不住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道：“也许王路阳正是知道你在乎你娘，才故意让你回家看到这一幕，你可不要中了他的计。”

“……”王可喉间干涩，依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短暂地依靠他。

张潭的怀抱很温暖，大概是因为练武的关系，他身上的肌肉精瘦有力，仿佛永远充满热血的温度。

她靠着这个温暖的怀抱，心里渐渐回暖，也渐渐找回了冷静和理智。

没错，王路阳就是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幕的。

她不能就这么被打击到了，否则就让王路阳如愿了。

她还没有输！

王可依睁开眼睛，轻轻推开了张潭，转头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让自己润润嗓子，冷静下来想接下来的对策。

张潭见她脸色有所好转，略微放心一些，顺手拿过她手里的茶杯，“给我也喝一口。”

王可依：“……”

她对他的厚脸皮已经有所习惯，已经见怪不怪了。

张潭喝水的时候，眼睛也在观察王可依，见她渐渐放松下来，才有心思观察屋内的环境。露台上挂着精致的帷幔，里面的书房干净整洁，卧室门口挂着一串珠帘。

这里就是王可依从小长大的闺房，就跟她这个人一样，外表温婉，内在聪慧。

“我刚刚见到娘的时候，在她身上闻到一股药香味，我不知道这是她本身用来治病的药，还是王路阳用来控制她的药。“

听到王可依突然开口，张潭收回了到处乱看的视线，拿着茶杯坐到她身边，“你是怀疑，岳母失忆可能也是王路阳有意导致的？”

王可依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但也有点矛盾，我娘手上藏有一部分王家的财产，如果她失忆了，就没有人知道财产藏在哪里了。”

张潭想了想，“按王路阳的想法来看，也许最开始他最主要的应该是控制你娘，帮助他坐稳在王家的位置，等过几年，再找那笔财产不迟。“

王可依看了他一眼，“你似乎还挺了解王路阳的？”

张潭听出她的语气不算太好，他顿了顿，挑眉道：“那大概是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是庶子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可依用帕子轻轻擦了擦鼻尖，眼神有些心虚。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庶子出身的王路阳，虽然表面装得热情乖巧，实际上偷偷打着小算盘。因为母舅家没有实力帮衬，只能想尽办法从别人身上获取利益，即使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也不过是他夺得家产路上的拦路虎。

而张潭最初也是为了报复江渊，才劫亲娶了她。这让她很难完全信任，张潭对她没有别的心思。虽然相识以来，张潭并没有害过她，但是人心难测，大家都会考虑自己的利益，谁能保证以后如何。

第42章 君子

瑶琴在楼梯口喊道：“小姐，厨房准备好午饭了，下来吃点吧。”

王可依应了一声，她看张潭面无表情，本来还想跟张潭再解释几句，但张潭显然没有再听她多说的意思，起身往楼下走去。

很奇怪，有时候他们之间的信任可以在危急时刻救彼此，有时候他们的信任又特别脆弱。

似乎永远有一道无形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