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散的玻璃片在她的背和胳膊上划出了数十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她笑着偏过脸去，用手指尖抹了抹正在淌血的胳膊上的血滴，伸给他看。

“我听说你想当警察啊？”她说。

此时楼下传来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个熟悉的男人的喊声。

“周芳！周芳！”

“蔡老师！”周芳突然拔高声音，凄厉地叫起来，“救我！”

她的眼睛盯着陈洵，依旧甜美的笑容在此时令人不寒而栗。

陈洵又往后退开一步。

“如果小小年纪有打人的前科，你还当得了警察吗？”她笑着问。

“周芳！”蔡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门并没有关，一声猛烈的撞击后，他趔趔趄趄地冲了进来。

随即他看到一幕便是坐在地上，嚎啕痛哭的周芳，和站在一旁的陈洵。

蔡兴咬牙切齿地将陈洵狠狠扑倒在地。

陈洵没做任何挣扎，任由蔡兴按着头和肩，趴在地上自下而上看着此时抽噎着的周芳，喃喃道：“……你真是个疯子。”

蔡兴踩着他的肩背，咬牙切实地盘问：“你来这做什么？啊？你来做什么的？！”

他一脚踹在陈洵的腰侧，陈洵吃痛闷哼了声，周芳上前来阻止。

“别打！”

蔡兴看她一眼，又瞪了眼闭着眼紧抿着唇的陈洵，移开了脚。

陈洵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盯着地面。

“闫苓没瞎说，”他说，“那天我看到了。”

“你说什么？”蔡兴皱着整张脸，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和善。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跟她两个人，在采莲街。”陈洵抬起头来，看向蔡兴，然而下一秒脸颊处就劈头盖脸吃了蔡兴一巴掌。

他偏过头去，耳朵里一阵嗡鸣。

“这是我帮你父母打的！”

蔡兴高声吼道。

“你看见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还撒谎？！我要是再晚到一步，你知道你会犯下什么错吗？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你还是未成年就可以不用负法律责任了，就可以随便乱说话了！”

“报警吧。”这时陈洵扭回头来，冷静道。

“你说什么？”蔡兴睁大眼，以为自己听错。

“报警吧，我相信警察会还我一个公道。”陈洵说着看向周芳。

蔡兴回头看了周芳一眼，之后粗着脖子，手指指住陈洵，“报警是不是？我正有这个打算！你等着被拷进公安局吧你！”

在他准备拨电话时，陈洵倚靠住墙，看向周芳。

“你以为警察不会被发现吗？”

穿过蔡兴的背，周芳冷着脸看他。

“你身上有哪一处伤是我弄出来的？”陈洵问。

周芳依旧没说话。

蔡兴皱眉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手愤愤指住陈洵的鼻尖，一手在手机上按下数字1，周芳猛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疯啦！你还真报警啊！”

蔡兴将手机移了开，沉默地盯她几秒，收起了手机，随后快步走向陈洵，揪住他胸前的衣服，试图将他提起来，却发现做不到，最后怏怏地松了劲，改成用拳头在他胸口使劲锤了两下。

“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毕竟你还是学生，思想还不成熟，容易激动做错事。但你要是再敢乱说话，你小心点，我一定亲手把你送进少管所。”

陈洵冷着脸对着他看了片刻，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周芳。

“真就这么算了？”他问，“那你刚才那一出，不是白费功夫了？”

周芳捂住脸，突然痛哭起来，她发疯似的喊叫，抓挠自己的头发，之后带泪的双眼透过凌乱的长卷发瞪着他，充满仇恨，仿佛他真是那个亲手杀了闫苓的凶手。

“我现在看到你就想到闫苓！”

她抽动着鼻子，将头发拢到耳后，扬起头，说。

“大不了我就坐牢！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做好坐牢的准备了！”

蔡兴在这时抓住陈洵的衣服将他往门外扯。

“你现在给我马上滚出去！”

陈洵被他拖了两步，甩开了他的手。

蔡兴涨红着脸瞪住他：“好好反省你今天做的事！别乱说话！”

“到底谁才是该反省的那个，蔡老师？”

最后的称呼，陈洵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他深深看蔡兴一眼，转身走出出租屋，狠狠摔上了门。

听到门外有了动静，白雁打开门，见陈洵衣衫不整地立定在门口，腰间还有脏兮兮的鞋印，低垂着头，连忙把他拉进来。

“你怎么回事，干嘛去了？”

陈洵紧抿着嘴没说话，低着头匆匆往卧室走。

白雁伸手拦下他，走到他近前来，掰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发现他脸颊上的淤青，分明紧张却假装嫌弃地摸了摸。

“打架了是吧？了不得啊你。不会是跟纪廉吧？”

陈洵摇了摇头，没吭声，将她的手拂下去，沉默着走进卧室。

白雁想跟着进去，客厅里手机却在这时响了，她只得折返回去。

陈洵倒在床上，将胳膊挡在眼前，又连着缓了几次压抑的呼吸。

回忆起周芳不惜伤害自己，企图栽赃陷害他的疯狂行为，陈洵感到后怕。突如其来的没有遮掩的恶，向他袭来时，恶的力量几乎摧毁了他对人性的认知。

周芳扭曲憎恨的嘴脸，同葬礼那天她悲戚哭泣的脸，在陈洵眼前重叠，竟判若两人。

周芳后来为什么不报警？是害怕被警察看穿她自导自演的把戏？

陈洵脑海中回想着刚才周芳说的每句话，突然一怔，猛坐起身。

为什么她会那样说？

“……大不了我就坐牢！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做好坐牢的准备了！”

如果之前从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年了，早就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想到这，陈洵飞快下床，刚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把手，白雁先从外推开了门。陈洵躲闪不及，鼻子被猛撞一下，酸痛直击天灵盖。

“妈，你……”

陈洵话还没说完，白雁就打断了他。

“你钱叔刚给我打电话了。说打你电话你没接，就打给我了。”

陈洵连忙松开捂住鼻子的手，走到桌边拿了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钱叔跟你说什么了？”

“他约你明天去之前去过的那家麦当劳。”

“好！我知道了。”

陈洵连忙道。

“他怎么约你上那儿去？你俩密谋什么呢？”白雁盯着他，狐疑地问，“你上次去麦当劳不会就是跟他在一起吧？”

“诶，可能是有什么事吧，问问我现在学习情况之类的。”

陈洵含糊搪塞了几句，等白雁走后，他看向桌前的日历，发现明天24号的数字被他用红笔圈着，脸上激越的神情霎时僵滞。

他这才反应过来，明天是葛佳的生日。

第73章 《夏日男孩》（3）

葛佳生日这一天，办了一个简单的生日会，地点选在一家装修简单的饭店。葛佳邀请了好几个同学，一起陪她过生日，却没请纪廉和陈洵。她邀请了高博，但高博也没有出现。直到庆生快结束，一个服务员敲门进来，将他的礼物转交给葛佳。

葛佳在大家的注视下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部手机。

生日会结束，天也已经黑了，同几人道别后，葛佳去看望了闫苓。

闫苓下葬那天，她没去，她呆在家里，戴着耳机，听她们曾一起听过的歌，手里摆弄着她曾送给闫苓的那个水晶球，将那个被液体淹没的世界来回颠倒，看那些亮晶晶地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覆盖住扬着手起舞的公主，就这样熬到了天黑。

来到墓前，她将花束摆在墓碑前，望着墓碑上闫苓拘谨的笑容，想着这究竟出自哪张照片。

她在那陪了闫苓两个小时才离开。

回到家已经过了十点，葛佳从包里取出高博送她的手机，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电话卡，插进卡槽，编辑了一条彩信发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