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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夜(81)
作者:水一间 阅读记录
“纪廉的奶奶……”
陈洵弓着身子俯下身去,脸靠到膝盖上,双手捂住了脸。
白雁看他这个反应,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紧抿着嘴陷入了沉默。
将陈洵送到家后,白雁没有下车。
“什么时候去世的?”她开口问。
“今天。”陈洵低声道。
“生病还是?”
“胃癌。”
陈洵说着推开门下了车。
“遗体送去太平间了吗?”白雁摇下车窗,问。
陈洵摇了摇头,“不知道。”
“纪廉家除了他和他奶奶……没人了吧?”
“嗯。”
白雁坐在车里沉默了几秒,又发动了车子。
“我去看看他。他还小,一个人处理奶奶的后事怎么行。”
临走前她又看了陈洵一眼。
“你去不去?”她问,“看老太太最后一眼。”
陈洵低着头没说话。
白雁叹了口气,打过方向盘调转了方向,将车开走了。
陈洵望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回身走上楼。掏出钥匙插进门锁,旋开门的瞬间,他扶着门低下头,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在殡仪馆停尸三天后,纪廉奶奶的遗体进行了火化。
陈洵在这三天里掉了好几斤。过去他引以为豪的肌肉消下去不少,脸颊变得瘦削了。
白雁看在眼里,希望能帮他从痛苦中走出来,但无能为力。
火化当天,陈洵和白雁当天穿了一身黑色前往。
纪廉早早等在殡仪馆门口。
白雁下了车,看向后座沉默着的陈洵。
“你去么?”
陈洵摇了摇头。
于是白雁一人下了车。
白雁先陪纪廉去业务室交了死亡证明,之后便是选购骨灰盒,领取火葬证,付了款。
火化仪式开始,场馆里只有纪廉和白雁两人。
白雁望了眼躺在棺材中安详睡着的老太太,又望向空荡荡的场馆,鼻尖酸涩,稍不留神就快掉下泪来。
默哀一分钟结束后,她转头看了眼纪廉。
纪廉只是沉默地望着他奶奶的脸,面无表情,白雁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甚至感受不出他此刻是悲痛还是麻木的。
主持人做简单致辞后,到场人员需要绕场一周瞻仰逝者遗容,向逝者三鞠躬。
然而会场里只有白雁和纪廉两人。
主持人下了绕场的指示,而纪廉只是站着不动。
白雁忍着泪看向他。
“纪廉。”她轻轻喊了他一声。
就在这时,陈洵匆匆跑到了场馆门口。
白雁闻声转过身来,“陈洵……”
纪廉看他一眼又背过身去。
陈洵喘着气缓缓踏进来,走到纪廉身边站定住。他转过头去,深深看了纪廉一眼。纪廉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奶。
主持人顿了顿,又说了遍绕场鞠躬的指示。
陈洵闻声开始绕场,白雁跟在他身后。纪廉依旧立在原地,望着奶奶的遗容。
绕场三周后,主持人宣布遗体火化开始。
纪廉随工作人员去到火化间,白雁想要跟上去,被陈洵拦住。
“我去。”他看着她,语气坚定道。
白雁张了张嘴,最后点了下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签字后,纪廉站在门口,静静目送奶奶的遗体被推入火化间。
家属不得进入火化间。纪廉去到观察厅坐下来,看监控中工作人员将奶奶的遗体推入火化炉。
陈洵在他身侧坐下来,看几千度的熊熊炉火烧起,转看向他。
他胸间那颗跳动着心也在颓然地燃烧着。它依旧被纸紧紧的包裹着,但这次,借着火化炉的炉火,它终于将纸烧透了。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爸妈的心愿是你能做个好人吗?”
他问。
纪廉转过头来。
“以前你沉默,我就不敢多问了。我怕你觉得我怀疑你,怕你觉得我不把你当朋友,怕你疏远我,怕你以后又是孤单一个人……可我现在不怕了,纪廉。”
他说着,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你是个好人吗?可以后,即便你不是,我也不怕了。”
纪廉沉默地盯着他,没说话。
“说句话啊,纪廉。”陈洵笑起来,说,“告诉我,刘贤武的死,那个清洁工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纪廉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走进来,交代可以去接待室等骨灰出炉。
“好。”陈洵应了声,耸起肩突然笑个不停。
工作人员古怪地看他一眼。
陈洵哽咽着笑着仰起头,抹去脸上的泪,转身出了去。
取完骨灰,天色已经暗下来。
白雁率先说送纪廉回家,纪廉没有拒绝。他抱着骨灰盒坐进车里,转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不发一言。
陈洵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之后同样望向窗外,像是在想什么一般出了神。
白雁系上保险带后看他一眼,开动了车子。
三人沉默了一路。
白雁眼睛的余光在陈洵和纪廉之间来回,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或许这时候安静是最好的选择,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车开到纪廉家楼前停下,纪廉抱着骨灰下了车。
陈洵将头靠在窗上,目送他上了楼,缓缓闭上了眼。
“上去安慰纪廉一会儿吧?”白雁说,“趁这时候把误会和心结都说开了,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陈洵合着眼耸起肩,哼笑了声。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笑着笑着眼角又有了泪。
第62章 《真理的这一面》(3)
自纪廉奶奶下葬的前一天开始,天下起了滂沱大雨。雨从凌晨时分开始落下来,愈下愈大,到了下午时,成了滂沱大雨,甚至上了新闻。
纪廉奶奶下葬这天,白雁请了假,早早将车开到纪廉家楼下等他。
清晨临出门前,她再次向陈洵询问,他是否确定了不去。
陈洵沉默着点了头。
白雁没再强求,让他不用担心,她会帮纪廉处理好奶奶的葬礼。
陈洵应了声。
但当白雁同纪廉沉默着坐在车上,驶向墓园时,陈洵也拿上钥匙出了门。他搭乘地铁去了秘密基地。
荒僻的烂尾楼依旧在。经年累月的雨打风吹让它看上去像个形销骨立的老人。然而这里也成了陈洵消化情绪,能给予他安慰的地方。
雨势磅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陈洵登上烂尾楼的天台,任由雨浇在身上,坐定下来。
他想要眺望远处的楼房,可雨令他几乎睁不开眼。但这也意味着他能在大雨的遮蔽下肆意流泪不被发现。
没人能看出来他当下哭得有多痛快。
过往的回忆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让他无法止住泪。
他知道葬礼上纪廉也是不会落一滴泪的。为了不丢脸,他在这里哭,就不会让纪廉看见。
想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去世的分明是纪廉的至亲,他本人都无动于衷,而他这个外人却在这就差把泪流干了。
不知过去多久,悲伤的情绪似乎被雨水冲淡了些,但即使被豆大的雨打得头脑昏沉,陈洵依旧能感觉到胸间清晰的钝痛。
这时他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陈洵掏出手机看了眼。是白雁发来的消息。
“结束了。我刚送纪廉到家。”
陈洵将手机收回口袋,胡乱在脸上抹了把,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他也不知道现在他想去哪儿,能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
街边的路人偶有几个朝他投来困惑的目光。
他全身湿透了,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荡,仿佛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淋着雨走到家时,陈洵发现门带了条缝,并没有锁。
他推门进去,白雁正坐在餐桌前,双手交叉着摆在台面上,一副等着他回来的姿态。
“你去哪儿了?怎么淋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