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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夜(69)

作者:水一间 阅读记录


葛佳打断了他。

“就算这次你能救下她,以后呢?以后她还是会想不开选择自杀的。”

“但是总会有办法的。她因为她哥入狱的事一时想不开,如果多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能走出来。”

“你不是她,”葛佳盯着他,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觉得活着是理所当然,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的语气听来格外轻飘。

“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而且你也已经看过她的信了,她不会有遗憾了。”

陈洵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葛佳。

咬开一颗鲜红的苹果,却发现其中早已腐烂生蛆。溃烂的内里被裹在美好的外壳中,如今却猝不及防地袒露在陈洵面前。

那清新甜美的表象实在美好,所以腐败溃烂出现的这一刻,陈洵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他问,“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

葛佳迎着他的视线,语气平静地问:“那人命在你眼里又是什么?”

陈洵用看骇人的怪物的眼神打量她。

停顿了片刻后,他说:“人命在我眼里是人命,你的命是命,闫苓的命也是命。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她为什么不可以?”

葛佳停下晃动的脚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了。

“如果按你说的,放任想死的人去寻死,那你早该在五年前淹死在海里。”

陈洵说。

“可我救了你。我当时还不认识你,根本没考虑你值不值救,救了你之后,你还会不会自杀。我凭着本能跳进海里,把你救上来,然后差点把自己淹死。结果那天你不是说你后悔了吗?”

陈洵问。

“你怎么知道闫苓不会后悔呢?为什么你不再给她一次机会呢?”

葛佳没说话,抿着唇眯着眼看他,眼中的情绪不可捉摸。

陈洵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他只觉得无法呼吸,冰冷咸涩的海水充满了这间破败的屋子,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淹过他的胸口,淹过他的脖子,淹过他的口鼻,将他整个没入水中,他挣扎着无法喘息,终于,在窒息前,他紧攥着拳头转身夺门而出。

第53章 《安然入睡》(6)

小年这天,陈洵终于又在饭桌上和白雁说了话。

“上个星期,你们张老师把成绩发来了。”

白雁说完忐忑地等了会儿,见陈洵只是沉默着吃饭,正打算继续说下去,陈洵开了口。

“嗯。”他说,“很差,我知道。”

白雁张了张嘴,原想顺着他的话数落两句,话到嘴边才赶紧拐了弯。

“没事。也就一门不及格,正常。我原以为你会门门不及格呢,毕竟你之前就没在学校好好上过几节课。”

她鲜少对陈洵说鼓励的漂亮话,这会儿说时格外别扭。

“寒假不是还有这么多天嘛。好好在家看看书,争取把之前落下的补上。”

陈洵往嘴里塞了口饭,偏过头来看她一眼,闷闷地应了声:“嗯。”

“对了,”白雁起身舀了碗汤,假装随意地问起,“这两天怎么不见纪廉来了?”

陈洵埋头吃饭,没说话。

“他不来了,你遇到不会做的题问谁去啊?”白雁又试探地问。

陈洵听后依旧不回答,迅速吃完了碗里的,放下筷子,猛地站起身来。

“我吃好了。”说完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留白雁一人坐在桌前,盯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发愣。

锁上门后,陈洵瘫坐在桌前,面对着纪廉的笔记本发呆,矛盾挣扎又趁机撕扯着他。

他尝试过靠自己理解,套入公式去做数学题,但发现与对照着纪廉整理的笔记相比,事倍功半。

英语也是。重难点在纪廉的笔记本上罗列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但凡看上几道例题就能掌握的知识点,凭他自己刷题却总捋不清,会在同个坑里栽倒。

陈洵承认纪廉的笔记对他学习上的帮助,翻开时,心情又颇复杂,带着抗拒。

笔记上三不五时地出现葛佳附加的标注。

两人截然不同的字迹摆在一起,令他想起这两人眼睁睁旁观了闫苓的死亡。

当然,也要算上他。

因为他的错信,错失了救闫苓的机会。

原本因为绕开了纪廉而断开,无法串联起来的珠子,此时因为纪廉的加入,更加完整了些。

他脑中回忆的片段,在这段日子冷静下来后逐渐清晰地浮现上来。

他想起纪廉看着积木,问他:“警察会抓住所有的罪犯吗?”

他想起在学校走廊,葛佳也问他:“警察会抓住所有的罪犯吗?”

他想起初中被纪廉压了三年只能屈居第二,正遭遇家庭暴力的高博,在食堂遇到纪廉如同见了鬼。

他想起纪廉说:“或许我就是鬼。”

他想起第一次向纪廉袒露心声,说出梦想是当警察后,他问起纪廉父母对他的希冀是什么。

纪廉说:“当个好人。”

他想起中秋当天,纪廉来他家补课,葛佳匆匆发来消息说要找他。

临走前,纪廉对他说:“中秋快乐。”

可他的父母早早过世,中秋这种合家团聚的节日,失去了值得快乐的人事。

但刘贤武在当天被闫烨杀害了。

一切早有端倪,只是当时他刻意忽略了种种蛛丝马迹。

葛佳说的那番话又萦绕在他耳边。

她说:“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和纪廉既没有指使,也没有怂恿他。你信么?”

他该信么?他还能信么?

可如果纪廉和葛佳的确教唆闫烨杀害了刘贤武,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那首狄兰托马斯的诗背后又埋藏了怎样的秘密?

就在这时,钱茂打来了电话。

伴随着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来电人,陈洵心头一颤。

他拿起手机,努力平复下心情才划过接听键。

“钱叔?”

“我听你妈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那头钱茂开门见山问道。

陈洵迟疑了片刻,没做声。

那头钱茂等了会儿,又开口:“还在生你妈的气?”

“没有。”

钱茂耸了耸肩,在警局过道里侧身让开道,让旁边的人经过。

“你侦查能力可以啊,她看了你的信,被你一眼就识破了。”

“毕竟我将来是想当刑警的。”陈洵苦笑着扯了扯嘴角,顿了顿,问,“钱叔,你打电话来是想问纪廉和葛佳的事,是么?”

钱茂闻声语气变得严肃了些,承认道:“对。”

陈洵问:“你找过葛佳了?”

钱茂没有隐瞒,“找过了。”

“那她……有没有说出什么?”陈洵问,心跳随之加快了许多。

“没问出什么来。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钱茂顿了顿才又接着说,“而且她才十五岁,单凭闫苓死前信上写的那几句话,没办法判定她的言行构成教唆杀人。而且她也没教唆杀人的动机。”

“没有教唆杀人的动机……”陈洵喃喃重复了遍他的话,“那你们……没查到刘贤武生前犯过什么事?”

“陈洵,你该知道我不能跟你透露案情。”钱茂说,“但我可以负责人地告诉你,葛佳的确没参与刘贤武的案件。”

“可她为什么不早点把闫苓的信给我?”陈洵激动地拔高了声音,“为什么?”

“这个……”钱茂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迟疑了几秒,说,“其实这是闫苓要求她这么做的。”

“……什么?”陈洵诧异地瞪大了眼。

“闫苓生前给葛佳发过消息,要求葛佳先收着信,别打开看,更别把信给你,直到自杀前一小时,她给葛佳发了最后一条消息‘今天请你把信交给陈洵’。”

陈洵闻言登时僵在了原地,许久,他垮下肩膀,问:“闫苓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茂叹了口气,说:“陈洵,这个孩子根本不希望你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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