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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夜(19)
作者:水一间 阅读记录
“妈,这笑得几个意思?”
白雁说:“没什么,等你腿好了就知道了。”
车在校门口停下来。陈洵的长腿费力地从车上跨出来,拄着拐站定身,刚要扬手跟白雁道别,红色小polo便倏地扬长而去。
陈洵手伸到一半,转而抓住了自己短利的头发,尴尬地转身进了学校。
走进教室,陈洵下意识朝靠窗的那个位置看过去。纪廉的位置是空着的。
他定在原地,朝四周扫了圈,确定纪廉是还没来。
上周,陈洵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走去占纪廉的座,然后模仿纪廉,手撑着脸看窗户外的那棵银杏树,琢磨他到底在看什么。
但今天,陈洵乖乖走去了自己的座位。
纪廉来得很晚,差不多是全班最后一个到的。
陈洵巴巴的望着教室门口等了半天,总等不到他,终于看到他进来了,又立马把头转了开。
等了片刻,他再去看,纪廉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又安静看起了书。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陈洵转回头来,忍不住提醒自己,人家好好的,就别人瞎伤春悲秋的了。
中午,林达提议一起吃饭,陈洵看了眼纪廉,问:“那我跟纪廉说一声?”
林达闻言连忙摆了手:“那不了吧。我还是跟他们一起。”说着,指了指旁边一起的几个男生。
陈洵已经猜到他会回绝了,没说什么,点了下头。
大家向食堂涌去,教室又空落下来。
陈洵来找纪廉吃饭,但步伐显得有些犹豫。
自从得知了纪廉母亲去世的事,他便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纪廉。思前想后,他走到纪廉面前,在纪廉肩膀上拍了拍,想让自己的表现更自然些。
“纪同学,去吃饭啊?”
纪廉闻言起身准备跟他走,谁知下一秒,陈洵突然弯下腰,龇牙咧嘴地抱着腿叫唤起来。
“啊啊啊啊——我这腿,突然好痛!”
纪廉一顿,退开一步看他。
“我的腿要废了,怎么会这样!哦,我想起来了!肯定是周六你踢我的那一脚,到现在突然发作了!哇,好痛!”
陈洵说着皱着眉抬起头。
“我走不了路了!一动都不能动!怎么办,纪同学?要不你背我吧?”
他抱着脚抬起头。
谁知纪廉停在原地静静盯了他几秒,之后毫不留情地转身,径直出了教室。
如此拙劣的演技,任谁都能一眼看穿。
陈洵登时不叫了,呆呆地望着纪廉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才回过神来。
“喂!纪同学!”
他连喊了几声,见纪廉完全没折返回来的意思,低头呼了口气,咧开嘴笑起来,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虽然提到了母亲自杀的事,但或许时间已经帮纪廉淡化了痛苦。就像他爸的死,过了这么多年,他和他妈也已经熬过来了。
活着的人如果想继续活下去,就得学会面对痛苦时睁眼说瞎话,学会伤疤没好也忘了疼。
至于纪廉母亲自杀的原因,陈洵知道当然不该去问的。
快到食堂门口,陈洵才追上纪廉,蹦跶了一路,额头上冒了一层汗。
“够绝情的啊纪同学,我腿可是真折啊!”
说着他将手搭在纪廉身上,想借点力。谁知纪廉走快一步又轻松让他落了空。
眼看着纪廉步伐轻快地兀自走去点菜,陈洵蹒跚着跟去窗口,还是跟纪廉点了一样的菜。
过去一周纪廉都在同一个窗口打饭,都不带换的。
陈洵很难找到在吃方面要求比自己还低的,纪廉能算一个。为此,窗口打饭的阿姨都已经认识他们了。
“今天还是你请客不?”
见两人排着队走上来,阿姨笑眯眯地望着陈洵问。
“诶,阿姨您这个问题提得就特别好。”
陈洵回看纪廉一眼。
“纪同学,怎么说?”
见纪廉摇了摇头,陈洵于是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朝阿姨摆了摆。
“不了,这位同学准备自己付账。”
“好。”阿姨点点头,在两人间看了看,“我说呢,哪能次次都你请客的道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哈哈,我自愿的,自愿的。”
陈洵解释了几句,朝阿姨递去饭卡。
点完菜,纪廉刚看到了一张干净的空桌,正要朝那走,胳膊突然被陈洵拽住了。
陈洵在人堆里发现了一张熟面孔。
“诶,我们坐那吧。”他给纪廉指了指。
只见高博一个人坐着,旁边还放着本书,边吃边看。
纪廉沉默的空当,陈洵已经拉着他走到桌前了。
“嘿,高博,一个人吗?”
陈洵平地一声雷,吓得高博浑身一颤。喉咙里没咽下的饭冷不丁哽住,他憋红了脖子低下头猛烈咳了一阵,整张脸都胀红了,等顺过气才抬起头,惊恐地瞪着他们。
“不是你,没事吧?”
陈洵有些尴尬。本想来个惊喜的,没想到把对方吓成这样。
高博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之后缩着脖子看向纪廉,把桌上的书挪到了一边。
“那我们就坐这了啊。”
陈洵说着把餐盘放下,之后拉了拉纪廉。
纪廉也跟着坐下,就坐在高博对面。
高博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用余光看他,拿筷子的手都在抖。陈洵发现了,不由失笑。
“我刚看你吃饭都在看书?真秀。不怕消化不良吗?”
高博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自顾吃。
或许以为他是来找茬的了。陈洵心想,讪讪地蹭了蹭鼻子。
“我叫陈洵,你叫高博是吧?葛佳你认识吗?你们班的。”
见高博没反应,他又问。
“你和纪廉以前是初中同学?”
高博抬起头来,没说话,匆匆看了眼纪廉,眼神带了股畏惧,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咽下就放下筷子迅速起身,端着餐盘去倒了剩菜,之后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跑出食堂。
陈洵愕然地望着高博跑远,郁闷地用力挠了挠短刺的板寸头。
葛佳说高博初中时总被纪廉踩在脚下,只能考第二,陈洵就明白了。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化解高博对纪廉的偏见的,谁曾想没聊几句高博就逃跑了。
陈洵垂下手,垮着肩叹了口气,接着回头看向陈洵,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你以前是不是扮鬼吓过他?”他不禁问。
纪廉摇头。
“那他怎么每次看见你都跟见了鬼一样?”
陈洵怎么想也想不通。
纪廉低头夹了棵青菜,嚼完后幽幽地回:“或许我就是鬼。”
陈洵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偏过脸去,摇了摇头。
“纪同学,你这玩笑开得,一点都不好笑。”
两个星期后的周末,陈洵终于去医院拆了石膏。
医生看出来他不是个省事的主,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接下来一个月内不要剧烈运动。
陈洵嘴上满口答应,然而右脚刚踏出医院大门,稍稍活动了下,拉了会儿筋就感觉自己又行了,又能接着浪了。
因为腿伤,陈洵耽误了一阶段训练,还错失了市里的比赛。
回去的路上,陈洵跟泳队王教练联系,说已经拆了石膏了,问什么回去训练。教练听后对他很有信心的样子,让他不用着急,好全了再去。
陈洵沉默片刻,最后答应下来。
他着急回泳队倒不是真想马上训练,心急想再拿个冠军,而是怕一再拖下去,给了“退出泳队”这个念头一再出现的机会,动摇他的心。
陈洵在游泳上确实有天赋,他也没有愧对老天赐予他的运动神经,靠着努力尝到了诸多甜头,获得了不少奖项的回报。
可惜陈洵想当刑警,像他爸陈少华生前那样,没日没夜地破案,将罪犯凶手绳之以法。
只要一想到,他就觉得胸间有团火在烧,烧得他坐立难安,下一秒就得冲去跟白雁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