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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制品(33)
作者:炭烧布朗尼 阅读记录
成珣只是面带笑意看她的侧脸。“我只记得我们当时一直都很高兴,没有哪一天是不高兴的。”季明河不再抗拒回忆过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好事。
与其说是对校园情侣感兴趣,不如说成珣希望自己能够待在一个拥有最时兴、季明河最感兴趣的话题可谈的,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牵手的地方。
一个学期还是太短了。更不用说在他们交往前,成珣还花了点时间用来认识季明河。毕竟她作为交换生,和他平常活动的交际圈有一定距离。
但只要有一次接触——只需要那么一次,成珣就能明白一切。他相信这种神秘的吸引力,就如同他自始至终坚信他们会重新拥有那段时光。像这样饱腹后坐在一起,不做正事,闲聊的每句话都让人高兴。
提子肉桂卷的表面着色很亮。成珣没有放太多肉桂,这是对季明河口味权衡之下作出的调整。他或许不是普世意义上的优秀面包师,但对季明河来说,他就是最好的。口味上最适合,离她最近。哪里都好。
“味道怎么样?”
比起品尝味道的优劣,季明河更像是在单纯地享受下午茶。成珣已经做得很好,无需她这个烘焙方面只会说“好吃”,或者来句许久不日常说的洋话,讲“delicious”的门外汉来甄别。
她竖起双倍大拇指,用留学生中英掺杂的腔调说“非常 yummy”。
为什么会喜欢面包呢?季明河看着有条不紊做着善后处理的成珣,腹腔的满足感伴随上涌的眩晕感,让她一时有些出神。
“我高中的时候其实是吃馒头和包子多一点。有没有‘面包’的概念可能都是个问题……反正那时候,我是没想到最正统的面包是这种样子。”
等成珣忙完坐下来,季明河也想好怎么告诉他了。就像从前一样,她其实很乐意分享自己的事。
“所以你觉得是什么样子?”
季明河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连接出一个细长的椭圆。“这种形状,像模具压出来的。你有没有见过。”这是信任的表现,或许还有喜爱。
“好像没有。”
因为经历不同,本该见多识广的成珣变的孤陋寡闻。
季明河从不因为这点歧视他。就像她先前说过的,她不是为了考验成珣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她不会因此丢掉他”。
“那个时候学习很忙,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看书。”她语气轻松道,“因为我总是会忘记吃饭,所以老师让我每天带馒头到学校。要是我不带,她就给我买。后来馒头营养不够,我就带两个包子吃。我妈很会做包子,但吃到最后我是真的很想吐。”
老师帮助当时的季明河抹平了一些信息差,但她还没有到找对方法、从而不让一部分努力付诸东流的程度。在那时的季明河看来,她必须持久地努力。
季明河道:“我没跟老师说过。其实我是故意的,我不想吃。”一是没时间,二是她那时还不太稳重,容易意气用事,因此总是气自己做不出来题目。为了惩罚自己,季明河人为地忘记了吃饭。
嘴上这么说,季明河却很香甜地就着茶咽下面包,作短暂的中场休息。她现在可不会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惩罚自己了。
她现在觉得,要是能憋着这股劲儿坚持下去,那才叫厉害呢。
“小时候,老师给我吃过一个面包,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种。她好像记不得了,但我记得特别清楚。”
她看成珣给自己的茶杯倒满热茶,很礼貌也很轻松地说“谢谢”。“我觉得那是很好很好的东西。上大学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个很普通的面包。”
季明河不是个真正的面包爱好者。她只是太念旧,又或是太向往一种没有仔细品尝的、看起来美好到虚幻的生活。
“……然后呢?”
“没有然后。”季明河用纸巾擦拭沾有油脂的指腹。她没有感到失落,因为这是她为自己努力来的生活,是她为自己争取过来的真相。
“当然是因为可以尽情吃,决定一直吃到厌倦为止。我现在可是大学生了,能够自己决定每天吃什么。”她有时候甚至会因此感到苦恼。
多神奇。季明河从来不觉得在成珣面前闲话自己的过往有什么好羞耻的——她似乎应该为两人之间的差距无地自容。事实是,她在讲述自己的过往时心情非常畅快,同时觉得成珣鲜少皱眉的样子很有意思。
成珣是个很有趣的人。虽然他不止一次跟季明河说过,觉得自己很没意思。
“Caleb,你知道哪种人会经常自卑吗?”
“……什么?”
她经常对他笑。“明明拥有某个东西,而且多到溢出来的人。Caleb,我觉得照这样看,你可能不单单是‘溢出来’的程度。……”
季明河笑,是因为成珣总能逗她开心。她没有拿成珣寻开心,她只是会在这么说的同时去握他的手,从来不缺乏这么做,以及享受自己如此行动的勇气。
“而且也很方便。”季明河伸出手,掌心向上。
这种不方便的面包对她来说不算“面包”,更像是一种高级茶点。这不妨碍季明河消遣,而且她很喜欢。
成珣会意,用纸包好肉桂卷的下半,像对待一种再平常不过的快餐递与她。她一边吃,细致地咀嚼每一寸,咬肌微微翕动,一边看着成珣。
他的神情姿态是一种上等的配菜,她能够从中吃出一种甜腻的口味,以及带着沙感的回忆的味道。
于是,季明河试图用一种来自过去的眼光注视他。
成珣的公寓对季明河而言,有时也充当免费的自习室。
季明河是在哪里都能沉得下心的个性,这无疑算是一种才能和天赋。
对她来说,这也是相当自然而然的事。食欲,情欲,这些都被得到满足后,季明河觉得自己也应该干点正事了。
不过,她有时也会不太务实地看点书,就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宽容地让阳光抚摸自己的发梢。她既然有心做时间的窃贼,自然也不惧怕这分毫的一点阳光如何将自己的侵染。
“小河。”
季明河抬起头。
此刻出现在成珣怀中的,赫然是那把被她拒绝,也被她遗忘很久的吉他。她刚想询问“怎么了”,见到它,便无需再言。
它没有落满尘埃,而是以一种温润的姿态来到她的视野。吉他本是不会主动靠近人的死物,季明河原先也是这样想的:要是忘了,那就忘了吧。她错过了很多感兴趣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件。只能说,他们没有缘分达成一种必然的交集。
“River,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它。现在我想给你看。”
如是说道,成珣很轻地拨了一下弦。他指间的琴弦像是阳光做的,不慌不忙镀上了一层柔润的金,再在融洽的弧度中与手指交汇。以此为起点,他便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了。
成珣弹得很慢,旋律因此更加舒缓。
然后,他用同样缓慢、近乎哼唱的方式,用人声丰富这段旋律。比起展现迄今为止学会的所有技巧,就像参加一场成珣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的柴赛,拿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太坏的名次丰富履历,他非常用心地对待这个小型的演奏会。他想要深深地看着季明河。
因为,在他们被汪洋分开的两年——严格意义上说是近两年的时光——成珣非常、非常地想念她。
每一次拨弦的触感,每一个注视的眼光,都是成珣完成和解的步骤。
她已经在这里了,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成珣的不满足无穷无尽。
想到季明河离开的那一日,他就觉得不满足。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他注视季明河,慢慢地唱“上帝啊,我离家已经有五百英里”,像是害怕笼罩在她离开道路上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