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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过去,一无所获。
书桌下方有几个上锁的抽屉,云深二话不说直接暴力拉开,锁托带着木屑断裂在地,他转了转手腕,挨个抽屉翻看,连个信封样式的东西都没瞧见。
在书房耗了两个小时,没找到什么情书,倒是发现了老云这几年投资失败藏起来的票据
,还有一叠叠夹在旧报纸里的私房钱。
金额都不大,云深懒得计较。
他转头走进父母的卧室。里头只有一面壁柜看起来能藏文件之类的东西。
夫妻俩没啥文化,壁柜里连书都没有几本,云深仅用不到五分钟就看完走了。
经过云娆房间,云深脚步稍顿,觉得可能性很小,这便略过了。
他自己的房间极空旷,一览无余,更不可能在这。
云深坐在桌边,昨夜失眠的疲惫与紧绷的神经相互拉扯,他胡乱捋了捋头发,太阳穴有些抽疼。
到底在哪。
这些年他们搬家的次数挺频繁,难道已经遗失了吗?
云深强压下打电话问一问老姜的冲动,手支着额头,心里将整个房子角角落落过一遍,还是觉得藏在书房里的可能性最大。
云深从桌边站起来,正欲走出卧室,余光掠过壁柜,他忽然想起,最下方的深柜里头好像放了一些读书时候收到的礼物。
过去,因为家里穷,房子小,云深直到很大了还和妹妹住一间房。为了避嫌,两张床中间用帘子或是木板隔离,尽管如此,兄妹俩的私人空间很大程度上还是重叠的,云深读书时收到的朋友送的礼物,云娆看到了会帮他整理一下,尤其是她自己和她的好姐妹送给云深的东西。
在云娆的帮助下,这些东西完好地保存至今,云深前两年还偶然翻出来看了看,所以他记得温柚有给他写过明信片,应该就放在这个柜子里。
可惜没找到情书,有明信片也无法比对字迹。
云深叹了口气,弯腰打开柜子,拿出存放着高中回忆的纸盒。
里面的东西不多,云深一眼看到黎梨送的头戴式耳机,在一堆便宜又稚嫩的礼物中豪气得很出众。
云深拿出耳机,紧接着看到一个爱心形状的蓝色糖果盒,似乎是进口货。
这好像就是温柚高一那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云深打开生了锈斑的铁质盒子,看到里面还放着很多十几年前的蓝色水果糖。他小时候确实爱吃糖,不过那时并没有多余的零花钱买,等到大一点,青春期的时候,口味变了,就不怎么爱吃甜了。
云深手指温柔地拨弄着早已过期的糖果,心想现在吃会不会被毒死,视线向上一瞟,忽然瞥见盒盖内侧用水粉画了一幅画,尽管有些褪色,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只红眼睛绿舌头,长相骇人的妖怪。
云深想起前不久,某天深夜他听见温柚梦呓,喊了声“妖怪哥哥”。
原来她没说假话,这个妖怪真的是他。
云深盯着铁盒里的画看了许久。
实在记不得,是什么让她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难道只是因为他对她很凶?
云深捏起一颗蓝色水果糖,忽然间,他的视线好像穿过漫长的光阴隧道,对上了一双泪眼涟涟的蓝色眼睛。
这个感觉一闪而过,仿佛是从已经遗失的大陆投映过来的吉光片羽。
云深放下糖果,心底莫名产生了一种,他和温柚在比高中更早的年岁里,就已经产生羁绊的错觉。
云深将糖果盒合起,放回原处,拿出另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头装着十几张明信片,大部分都是高考前夕收到的鼓励卡片。
云深找到温柚写给他的那张。
怎么回事?比云娆和黎梨写给他的简短太多。
她俩好歹用各种适合的不适合的祝福语挤满了大半版面,看起来诚意满满,温柚写的却只有寥寥两行字。
哥哥,高考加油!
Wish u the best instead.
——温柚
那句英文的意思浅显——祝你一切顺利——只是云深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最后要加上一个instead.
十八岁的他或许根本没有认真看这些卡片,对这个突兀的单词毫无印象。
instead,副词,替代的意思。
放在句末,代表前面的内容替代了另外的内容。
另外的内容是什么?
云深坐在地上,屈着一条腿,拿起这张边角微微泛黄,背后印有一中风景照的极朴素的明信片,认真查看起来。
很快,他目光一顿,在明信片背面,一中钟楼上空的蓝天里,看到一排极为整齐的,就好像是印刷上去的浅淡的点阵。
云深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出,那是一长串由数字0和1构成的,位数为8的点阵。
8位数0-1编码,前四位的数字完全相同,如今的云深只需看一眼就反应过来,这是阿拉伯小写字母的二进制编码表达。
每个字母先通过十进制表达成两位数字形式的ASCLL码,再将这个两位数用二进制表达出来,就形成了八位数的0-1编码。
这是最基础的程序语言。云深指尖轻拂过这片点阵,心下已经认定,温柚就是当年那个喜欢用程序语言写情书的少女。
他喉咙莫名哽了下,视线顺着点阵,从上往下,依次解读。
一共十二行,十二个字母,连起来是——
really adore u.
非常喜欢你。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明信片正面的祝福语中,那个突兀的instead的含义。
因为有些话说不出口。
将它藏在你一定不会发现的地方。
在你面前。
用祝你一切顺利代替。
第67章 告白
容城一中的熄灯时间是十点半。
十一点三刻, 天空像沉黑的罩子,将校园里的灯火与声嚣一并吞没。
云深独自开着车, 漫无目的地前行,忽然就来到这里。
他在路边停了车,瞥见扶手箱里放着一包烟,应该是老云或者家里司机留下的。
云深随手将烟和火机带进口袋,下了车。
仿佛驾轻就熟,云深从一中西面的围墙翻了进去, 像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翻完了初中翻高中。年少时不懂轻狂叛逆,反而在功成名就之后出现了返幼现象。
男人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捏着金属打火机,咔嗒, 咔嗒,反复开合着盖面。
四下寂静, 洋紫荆生得比路灯高,叶影在暗处摇曳生姿。
云深大喇喇站在空无一人的学生宿舍门口,踩着零落的紫荆花瓣,点燃一根烟, 夹在指间。
猩红闪烁,淡薄的白烟缭绕, 模糊了男人英挺的五官。
他只看着烟草燃烧, 答应她戒了就不会再抽, 就当将烟嘴喂给空气, 也是一种发泄和纾解的方式。
路灯下, 男人高大的身姿并不很挺拔, 脊背微微耸着,投落的影子流露几分颓然。
惊喜是有, 更多的却是懊恼。
想起第一次听她提起初恋,他言语不屑,讽刺她不可能和人家在一起,不如趁早放弃。
后来和季予川一起进了派出所,那蠢人对真相半知不解,不怀好意地说出来刺激他。原话似乎是,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一个从小到大,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除了那个人之外,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对别人动心过。
云深记得,当时他面上虽不显,实则被打击得不轻。
这个“初恋”像根刺,在他心里扎了很久。
有次忍不住问她,你初恋到底是谁。
温柚说,我已经告诉你了。
从过去到现在,很多很多次的告白。
像落在他身后的影子,深深浅浅,长长短短,从未离开,也从未得到目光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