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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誓!」我举起手,郑重保证说:「我工作一赶完,立刻赶过去。不过,你们不用傻傻地等我一起吃饭,自己先吃,我去了大慨可以赶上喝杯咖啡。」
「好吧!就相信你一次。」美花说:「在南京东路的『犁坊』。你稿子润完,一定要立刻赶来。如果没来,我就跟你绝交。」
「知道了。」我郑重点头。
看着美花的背影逐渐远去,我失神了一会儿。办公室里的灯光,一盏一盏地暗下来,只剩下我头顶这盏微弱的照明。我打开台灯,环顾人去楼空的办公室,心生茫然。这光景、次第,怎一个淒涼了得?
「唉!」我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对自己轻轻笑起来。
等我好不容易终于将工作赶完,已经快七点了。我匆匆收拾下桌上的东西,只要是纸的东西全扫进抽屉,然后抓起包包冲下楼。下楼后才想起灯没关,又匆匆冲上楼关灯,然后再度匆匆冲下楼。因为太匆忙了,灯暗视线不清,踩了空摔下来。
「好痛……」我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极力忍耐住那种剧痛感,在黑暗中,极突然地茫然起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问自己。
这问题让我怔忡了好久。我慢慢站起身,甩甩头,急匆匆地跑出公司。
我将「风速」飙到极速,抢了两个黄灯,赶到「犁坊」时,正好是七点半。
服务生走过来要带位,我朝大厅望了望,对他比个手势,迳自朝里头走去。我看见美花了,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
「嗨,美花!」我站在他们桌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坐的是四人桌位,美花靠窗坐,她旁边的位子空着;另一边的位子坐了两个陌生的男人。靠窗的那人正看着窗外。
「日向,你总算来了!」美花高兴地拉着我坐下,笑说:「来,跟你介绍,这位是古志诚--」她笑看坐在我对面,看起来稳重可靠,安静寡言,读书人一样的男人,对我说:「志诚是冷青的好朋友,专攻天文科学,现在是天文台天文研究员。」
古志诚对我欠身微笑,我轻轻回笑。美花转向靠窗的那个人,嗔了声,叫他说:
「冷青,你怎么搞的!日向来了!」
那男人从我来时就一直看着窗外,我知道他才是美花的男朋友,不禁有点好奇。
他慢慢转头,扫了我一眼,霎时,我的心像受了电殛般猛烈地震漾一下。我的脑海空白一片,只听见美花的声音说:
「日向,他是杨冷青。我跟你说过他了。你别见怪,他就是这个怪脾气。冷青,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好朋友,日向光--宋七月,但我都叫她日向。」她停顿一下,看我在发楞,推推我说:「日向,怎么了?在想什么?你们认识?」
「当然不认识。」我不晓得美花为什么会突然那样问。我还没来得及回神,一个冷冷的、有点傲气的声音代我回答。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杨冷青,他的整个人,全身的气质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冷冽清清。
「宋--」古志诚微笑问:「我不知道是该叫你宋小姐,七月,还是日向?」他虽然在笑,但显得很沉静。
「叫我七月好了。」我没有犹豫。日向光是那个浪荡的无主游魂!而宋七月才是俗世的现实女子。
我原以为思诗和我浪荡着同样的心情,但不,她一直就是她,施美花。
「那我呢?以后我也叫你七月好了!」美花笑瞇瞇的,像洋娃娃。「孔子说,『名不正、言不顺』,正了名才能谈大事。」
「好啊,随你怎么叫。」我笑笑地,无所谓地说。
古志诚忽然招手唤来服务生,问我说:「喝什么?」
「热咖啡。」我感激地看他一眼。杨冷青冷冷地扫我们一眼。
不一会儿,服务生端来热腾腾的咖啡和开水。我拿起开水,慢慢地,喝去了大半杯。
放下杯子,接触到古志诚的眼光,我对他微微一笑,听美花甜甜的嗓音在说着:
「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什么都没玩到就结束了,实在真没意思!」
「想玩,等你考完大学再说。」杨冷青极不温柔地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才四月--天天唸书,烦死人了!」
我心里一惊。我从来不知道美花想参加联考,她从未对我说过这件事。虽然阿诺一直鼓励我们,把联考当作模擬考,考考看,也准备替我们报名,但也没什么人认真。我真的不知道美花心中何时开始有那种打算,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再烦也要用功唸书。是你自己说的,想考大学,多唸点书充实自己。」杨冷青口气仍然不温柔。
「是没错。可是,真的很烦呢!」美花鼓着腮帮子,转头问我:「你说是不是?七月?」
我勉强一笑,微微摇头说:
「我不知道,大概吧!我从来不知道你想准备考大学……」
「咦?我没告诉过你吗?」美花睁大眼睛,无辜极了。她嗔了杨冷青一眼,有点恼他般地娇嗔说:「都是他!跟我说什么多唸书有益无害,所以我就想考大学罗!结果要他教教我,他却推说没时间!」
杨冷青无动于衷,像是没将那些话听进去,也不理美花。古志诚看看他们,搅搅杯中的咖啡,口气诚恳地问我:
「七月,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也想考大学吗?」
我惊讶地看他。他像是感觉到自己这种交浅言深的语气与关怀的突兀,顿了一顿,歉然地解释说:
「对不起,擅自这样叫你的名字,还有问这个问题,希望你别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尚未来得及反应,美花就抢着笑嘻嘻说:「志诚,你别那么古板,跟你说,七月当然跟我一样,我们不管做什么事都在一起;再说,她的功炉一向比我好,我都想去报考了,她当然也不会错过。对不对?七月?」
其实这件事,我压根儿没想过。我一直以为大学是和我无缘的名词,充其量只是像个「希望」模模糊糊地杆在那里,是幻象也是虚惘,能望能见却抓不着。这时美花这么问我,我只是不自在地微微笑,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自在。
我能明白美花为什么会有报考大学的念头打算。看到杨冷青时,就明白了。精通三国语言,学识气质品貌都过人好几等的杨冷青,怎么看,都是上品中的一品男人;有这样的男友,不管是谁,下意识里都会不安,都会极力希望自己在各方面都能和他相匹配。
而娇美动人,就像她的名字「美丽如花」,柔柔似水,女人中的女人的美花,最遗憾的,大概就是学历这一点了。
大概吧!
我突然想笑,但又笑不出来。看着美花和杨冷青低语谈笑,想起刚刚匆忙赶来,还没吃晚饭。我盯着咖啡看,空腹喝咖啡的关系吧,我突然觉得胃痙攣了起来。
「对不起,我上一下化妆室。」我忍着痛,慢慢离开座位。
痛!真的好痛!
我慢慢旋开水龙头,双手盛满着水,轻轻沖洗脸庞。
我到底怎么了?我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孤傲的脸布满着水珠,像泪一样。
胃痙攣痛的应该是胃,为什么我却是心痛?为什么我的心是那样地痛?究竟哪里不对了?
「七月!」美花的笑脸突然悄悄在镜子里出现。
我吓了一跳,低下头,匆匆再沖洗下脸。
「你觉得他怎么样?」美花边说边取出化妆品补妆。
「谁怎么样?」我随便擦干脸,看她对着镜子,勾描出鲜丽的红唇。
「志诚啊!你觉得他怎么样?」她含含嘴唇,将唇膏抿均勻,觉得满意了,才将口红丟进皮包中,转过头来。
「很好啊,」我撕了一张纸巾擦着手,漫不在意地说:「成熟稳重,体帖可靠,又学有专长,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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