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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七出系列之无子)(19)



「谢谢妳,素云姐。」

「我认识一些道姑,要不要请她们替妳施法求子?」

「不必了,就这样吧。」她摇头婉拒。

薛素云叹口气,道:「我实在没想到会如此,不过,还有希望,妳千万不可放弃──」

「素云姐,我没关系的。」上天怎么给,她就怎么受。

「唉!!」薛素云又叹一声。「其实,当初我曾问过光藏,设若妳不能生育,他会怎么着。他说不管如何,都绝不会背弃妳──偏偏无缘!」

啊!乍听见这名字,二乔暗暗惊跳一下,心滔滚涌,千头万绪又纠结在一起。

拚命要忘却的,不能再想起的,那人、那身影、那胡笳曲……而今,都难。

「我该走了,素云姐。」不能再思量了,一切都难了。

出了薛家,经过波斯胡寺,她不敢多停留,走到西市,原想绕路避开,市集里忽然传出阵阵的胡笳声。

她怔一下,受了牵引,怔怔地走过去。

胡人摆的小摊,卖一些晶亮的珠子和花钿,摊后留了一脸胡子的大汉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吹着胡笳,苍凉的笳声就从那里传出来。

苍凉得不仅教人怔忡,还教人心酸,前事历历……

她轻叹起来,黯然地转身──

不意迎上一对缥茫的眸光。那光明如镜的头顶,飘然的灰青僧衣,似曾相识的眉眼……

光……藏?

第七章

什么是情?什么是无奈?无言的相对,不知道是该或不该,眨落那凝眶的泪,唤叫出嵌烙在心上那名字。

「光……藏……」他,回来了?

「二乔……」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相逢,他百感交集,无法再多言。

但是她,几回魂梦里牵系辗转的人儿,却不再是小女儿。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换上人妇的帛裙,一点幽情淡淡。 别后已多少年?他那颗心依然无法释放。

「你怎么会在这里?」多少事,欲说还休,连叹息都窒了口。

仍是那清俊的眉目、沉静的神情。而她却一身嫁妇的姿态,在他面前,混浊起来。

「我替净澄师父送信给觉行师兄,暂时留在此处帮师兄处理寺务。」光藏沉静的笑了笑,目光不离她的眸眼。

受胡笳声牵引而来,没想到却……却……

我佛慈悲,是要渡化他了却心愿,还是陷他入更深重的孽海情天?

他在佛前求了又求,原只求能再看她一眼──

「这些年,妳可好?」就只为问这一句。

钱塘溅海潮后,飘荡的心想回乡了,牵记那抹淡青色的身影,他日夜赶路,回到了本宁寺。净澄师父一句话也没问,让他送信给觉行,暂留在长安。心中事千万为难,无计可消除回避,时时上心头,幸抑不幸,却在这市集,如此的相逢。

相对但无语。她已嫁作他人妇,儿女成群了吧?

「欸,」该怎么说?二乔不禁微倾偏了脸,垂下眼眸。「很好。 公婆待我极为疼爱,丈夫体贴温柔,一双儿女又十分懂事贴心。我再无所求了。」

轰隆一声响,眼前但见黑暗一片。她果然……果然……他在暗暗期盼什么?

仍然还是笑了。她有了好的归宿、美满的生活,他该替她庆幸。他给她的,还是只能一个沉静的笑容。

「那就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目光却还是无法离开她,依依寻觅昔时那双清亮的眼眸。

但她回避着。是吧,放心了?她嫁了人,他便放心了;那么,她还在悸动什么?一颗心还在不安忐忑地颤跳什么?他这般对她笑着,设若他知道她无法生育,他也会看她不起吧?无所出的女人,根本不是完整的女人,莫说丈夫要唾弃,礼法也不会容得吧?

「光──呃,你……这些年……」她开口想问,却又能问什么?物是人却已非,他还会像从前那般,认真地听她倾说、给予她回答吗?

她抬起眼,改口道:「我出来太久了,时候也不早了,呃,我……我该……」却说不下去。

光藏会意,点了点头。

定定再看她一眼,那眼眸中有他的记挂、他们的从前。她最后再望他一眼,眼痕深处有说不出的眷恋,相对又无言。

胡笳声又响,「僧伽」曲却早已断,心头千万事,无法付托,无法予诉了。

「保重。」他低低地,低低地,道珍重。

市集声哗哗,像似钱塘那海潮,顷刻便将他们覆没。他看着她走远,她忍住不回头,很快的,散分在两头。

☆☆☆

「觉行师兄呢?」回到本宁新寺,光藏拦住知客的小沙弥。

「住持师父在厢院,一会儿就出来!」小沙弥忙着招呼信众,里外穿梭,说个话都急匆匆。

觉行正巧出来,一身黄袈裟,像德高望重的高僧。

「师兄。」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地了,他该回他该回去的地方。向觉行禀明后,他打算离开。

「是你啊,光藏。」觉行点个头,一边对慕名而来的信众合手施礼。

「觉行师父!」信众簇拥着觉行,无不希望见觉行一面,听他说法。

「光藏?」光藏节节后退,围簇觉行的信众中,忽然有人掉头朝他走近,噙着笑站在他面前。

光藏定看那人一眼。「薛……素云姑娘?」

「你还记得我呀!」薛素云又笑起来。「我还当我认错了人呢,没想到会在此处见着你。」

「这倒是,冥冥中自有定数,都归一个缘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光藏,怎么会在这里?」

「月前。」光藏道:「替净澄师父送信给觉行师兄才到长安城。觉行师兄一向有大志向,为我佛修寺弘法,相较起来,我真应感到惭愧。」

「他是他,你是你,比较不得的。」

光藏微微一笑,问候道:「多年不见,妳一切安好?」

薛素云扼要说明自己这些年的境况。反问:「当年你怎么一声不响突然离开了?见过二乔了吗?听说过她的情况吗?」

探问连连,光藏仿佛永远雍容沉静的表情略微黯淡,随即浮起平静的笑,遮去那幽暗,轻描淡写那惊心的相逢。

「嗯,方才在市集巧遇。她……二乔姑娘她看起来气色不错,生活和睦平顺。她能有个好归宿,一双儿女又与她贴心,我也替她感到──」

「儿女?」薛素云打岔,蹙起眉。「谁对你说的?二乔吗?」

「有什么不对吗?」光藏不解。

瞪着满布在那清俊脸上的迷惑,薛素云不禁叹口大气。该替她隐瞒呢?还是该替她说出她的心?

「唉!原来你什么都不晓得。二乔也真是,为何要对你撒谎。」她觉得,还是该让光藏知道。一五一十说道:「她跟你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她在夫家的处境,其实一点都不好。门户相差悬殊,她公婆原就不中意她,但据说她丈夫对她一见倾心,不顾父母反对而娶了她。只是,因色而起的恩爱怎么会持久,加上二乔迟迟未生下一儿半女,不仅不讨公婆欢心,连丈夫也渐渐对她冷落,她其实是有苦难言。」

怎么会如此?光藏踉跄退一步,总是从容的眉目扭曲起来,向来无波的眼神也动摇激荡,微微地抖颤。

「可是……可她……」懊悔噎满了喉。为二乔心疼、不舍。「为什么……她……她……」

「你当真不懂二乔的心意吗?光藏。」薛素云又是一叹。「崔府在兴化里东南,你过去一问便知。」

「我……」光藏又踉跄退一步,忽然抓住一旁一名小沙弥急道:「玄远,你跟觉行师兄说一声,我有事出寺一下,去去就回来!」

「你要去哪里?光藏师父──」小沙弥喊道:「坊门很快就要关了,你如果出坊,会回不了寺的!」

光藏却已听不见,去得远了。小沙弥张大嘴巴,看傻了。薛素云亦有些意外。总是一脸雍容沉静,彷佛永远不会惊讶慌张的光藏,竟会如此匆乱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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