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情是何物(七出系列之无子)(18)



崔从简有些丧气,转向崔员外。「爹……」

崔员外举手阻止住他。「你娘的顾虑是对的。无后事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大房有些悻悻地看着崔从简,露出不满的神气,但她识趣的没说话,跟着崔母回房。

老二崔从朴这才悄悄说道:「大哥,我劝你最好甭管这件事,免得惹娘不高兴,又让大嫂嫌你偏心。再说,这都要怪二乔她自己肚皮不争气,怨不得旁人。一个不能为丈夫生养子嗣的女人,不休了她要干嘛呢?我赞成娘的作法。」

崔从简瞥他一眼,噤声不语。这话的确有道理。真要怪,只能怪二乔自己,一切都是她自己肚皮不争气,连累夫家背负绝后的压力。

他想帮她,也无能为力。

☆☆☆

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丈夫受气,二乔越想越过意不去,偷偷煮了碗汤,想给丈夫垫肚子。

「哎呀,少爷,你别这样……」走到书房门口,春荷娇俏的笑声,如银铃般荡出来。

「还是妳好,温柔可人。」崔从诫声音隐约。

她轻轻推开门,春荷的笑声霎时冻结,丰嫩的脸颊上沾了一笔墨迹,不安地看看崔从诫,又看看她。

「春荷,这里我来,妳下去忙吧。」她端着汤,微微笑着。

「是,三少奶奶!」春荷低头匆匆出去。

崔从诫表情冷凝,看也不看二乔。

「妳来做什么?」口气极为冷淡。

「我端碗汤给你。」她走过去。「快趁热喝了吧。」

「放着。妳没看我在忙。」他挽袖研墨,根本懒得抬头。

「啊,这让我来吧。」她搁下汤。

「不必了!」她伸手研墨,崔从诫不耐地挥开她的手,劲道过大,连带将墨砚挥起,砸泼在她身上,飞泼了她衣襟一片乌渍,还滴滴地往下漫渍。

她微微咬唇,一时僵在那里。

「看看妳!」崔从诫更加不耐烦。「只会来坏事!去去去!别再烦我。去把春荷叫来,这里要人收拾!」

二乔低头默默退出去。叫了春荷后,一路踉跄的跑回房里,扑倒在床上。无数的委屈在这时化为喉间的哽咽,管不住啜泣起来。长期的压抑渲泄而出,哭到累、到疲尽才睡着。

到中夜,被皎白的月光照醒了过来。 被窝是冷的,丈夫根本不曾回房来。透过窗纸与珠帘照映到她脸庞的冷月光,白得透明,脸颊上泪迹的残痕清楚跃现。

走到窗旁,忘了着鞋,夜气寒,侵袭入她罗袜。寂凉中,隐约传来更夫打更巡夜的声音。

几更了呢?低头询问,无人可给予回答。

深宫的女人,到了某个年纪,色衰恩弛,必须要有所觉悟;为人妻子的她,迟迟不育,也必须有所觉悟吧?

她悄悄到后园。所有的人都睡沉了,没有人会撞见。她吁了一口气,不敢发出丁点声响,设案焚香祭天。

「信女崔氏,家居长安,恳求菩萨保佑,能让信女早日成孕,为夫家繁衍子嗣。」拈着香,喃喃祷念着,祈求上天早日赐她一个麟儿。

青烟袅袅入夜天,一下子就看不见,也不知菩萨是否会听到她的祈求。抬头望,离青天那么远,菩萨听得见吗?

她缓缓回身,一个黑影鬼祟的走到婢女的房前。她定定神,看是春荷的睡房,再定神,那人影──

「相……公……」会不会看错了?

那人影骇一跳,慌忙转身,果然是崔从诫,她的良人。

「妳三更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在这里干什么?」看清是她,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崔从诫理直气壮斥责起来。

「我──」二乔哑口,呆呆望着他。

「我问妳话,妳哑了!」不耐烦地又一声斥责。

「我……没什……呃……」斥责得令她更结巴吞吐。

「算了!我懒得同妳耗了!」崔从诫粗声粗气的瞪她一眼,甩袖子走开。

她却还楞在那里,眼神空洞一片,久久无法怔醒。

☆☆☆

一到春日「中和」,长安城东南的曲江池便花草怒放,各色花卉环绕池园,烟水明媚,十分地赏心悦目。但过了「上巳节」,便错过赏玩的时令,春光稍纵即逝,片刻也不等待。

园中的落英纷纷,二乔独自待在房里,手中握着薛素云遣人送来的书笺。春花是没得赏了,同住长安城的两人想会上面,竟也困难。嫁到长安后,两年多来,她与薛素云仅聚过数回,来去匆匆,不比从前的随性自由。

「小翠,」她吩咐一名丫鬟道:「我有事出门,去去就回来。如果老夫人问起,妳就说我到庙里上香,很快就回来,懂了吗?」

「是的,三少奶奶。」丫鬟伶俐的点头。

偷偷摸摸像作贼一样,二乔避开众人耳目,由后门出府,担心被撞见,不知该寻什么借口交代。

薛素云落居在西市北面的醴泉里,开私塾馆为生。醴泉里有波斯胡寺,聚集了一些胡人,薛素云竟也兼教一些胡姬粗浅的诗文。

出了坊门,二乔一路往北。风轻云淡,吹拂过她发鬓,拂得她耳际一阵微凉。

「素云姐!」到薛素云家,她扯开喉咙喊了一声。

「二乔,」薛素云闻声出来,惊喜道:「妳总算来了!快进来!」

牵着她的手,左瞧右瞧,仔细打量端详。

「妳是否又瘦了?」成了亲的妇人多半越来越丰腴,只有她,反而越见清瘦。

「没的事。」二乔轻浅一笑。自力更生的薛素云,看起来精神气色皆相当的好。「薛伯母好吗?」

「托妳的福,她很好,我娘她一直叨念着妳呢,不巧她一早上庙里去了。」沏了茶,备了点心,薛素云边呷茶边道:「妳啊,实在教我好请!我若不修书催妳,妳大概还不上门来。」

「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吗?」

薛素云摇摇头,道:「我找妳来,是有件事。妳记得『本宁寺』的觉行师父吗?这两年他在长安城里弘法,小有名声,齐王府舍了数百万钱,为他盖了一座寺院,就在安定坊。听说寺院香火鼎盛,信众多不可数。这事妳听说了吗?我们一起去上个香,妳说如何?」

根本没听说。她对觉行的印象不深刻,甚至模糊。面露一些难色,摇头道:

「我不能待太久,素云姐,恐怕不能……」

「不会花妳太多时间的。」

「不行的,素云姐。」还是为难。

薛素云不强迫了,定定瞧着二乔,忽然问道:「妳老实告诉我,二乔,妳在夫家过得好吗?」长安城是很大没错,但「福记布庄」不算太小,诸如「福记」三少爷的媳妇过门都快三年了还没生个一子半女的闲言凉语,她多少听到一些。

「我……」二乔低下头,不看薛素云,苦笑一下道:「妳也不是外人,素云姐,我不瞒妳,但怎么说呢?」

「那么我替妳说吧。不好,是吧?」

可以这么说吧。她没否认。嫁出门的女人,泼出去的水,日子好坏,端赖公婆的喜爱及丈夫的疼怜。如果不得公婆欢心,丈夫的心又远了,日子就难过了。她迟迟没生下一儿半女,难怪公婆和丈夫变冷淡,在夫家越发没地位。

她自己也是有觉悟的,夜半祭天,甚且想赴庙宇求子。只是,事到如今,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妳不气愤、难过吗?二乔,就为了那种愚蠢的理由!」薛素云气愤不过。当初她被休弃,就是因为这缘故,没想到如今却落在二乔身上。

「都怪我自己不争气。」二乔竟然笑了起来。

现在她已经很习惯了。在小女儿时,她或许还会不平,如同她替薛素云抱不平那般。但轮到她自己,她反而心平气和。

「妳还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要哭?

「妳听好,二乔,不管发生什么事,妳尽管来找我,明白吗?」同病相怜,薛素云的关心更多了一分心疼。

林如是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