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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吟吟地,望望床上昏睡不醒的亲二哥。考虑着,等会儿是否该好好夸奖那闯祸的丫头一番?
闯祸的便是这名丫头?
两道烟囱眉,粗得跟毛虫似;一张血盆口,大得若水盆;一管横梁鼻,突挺如山脊;两只黑袋眼,硕大如撞钟。天啊!这是打哪来的村姑野女?土得要命,长相又粗野。别说丝毫没有闺秀的钟灵之气,就连府里丫头的小巧灵秀都不及三分。
甚且,毫不知礼、矜持,竟与赵府总管“讨价还价”,总管说一句,她回一句。
“你要我照顾病人是可以啦,不过──”
“什么叫“可以”!?”一个丫头,竟然用那种迁就的口气。赵总管瞪眼吹胡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能照顾二爷是你的造化、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可是──”
“少啰嗦!快过来见过爷们跟云爷。”真会被这丫头给害死!结果,她竟还敢回嘴,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
“是。”听到“爷们”二字,应如意眼睛一亮、眼珠子一转,立刻小步挨上前去,谄媚笑起来,笑得太殷勤,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是府里的各位大爷吗?”
注意到房里四名装束模样不同的公子。站在榻旁的那名,肃着脸,表情冷冷地,根本没有正眼瞧她:方正脸的那位与站在最外处、年纪看来似乎最轻的男子,则望她一眼,神态似是有些好奇……一身月牙白长服的那人,长相最是英俊清朗,嘴角含着笑,眼眸明亮,正目不转晴望着她,眼神却带着戏谑,饶有几分兴味,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模样。
“原来便是你呀。”语气带笑,竟似有褒奖的意味。
可莫名其妙地,应如意听得糊涂,呃了一声。
“什么呃!”赵总管粗鲁地按压她的头。“还不快见过三爷、大爷、四爷还有云爷。”
“哎呀呀!赵总管你好好说我就知道了嘛,别使劲按我的头,很痛的耶。”
偶尔也有那种桀骛不驯的下人,关他几天、饿几顿,好好治治他,便乖乖没事了。可瞧这一身上气的丫头,看起来又不像那种刁钻之徒,说话又有条有理,赵府几位爷互望一眼,倒不来气。
赵总管狠狠瞪瞪应如意,道:“三爷,就是这丫头,叫蕊珠──”
“我不叫蕊珠,我叫应如意。”
“如意!?”赵总管又瞪眼了。老被这丫头气得七窍生烟、翻白眼。“那也是丫头可以叫的吗?我说你叫什么就是什么!”
芙蓉、牡丹、如意这等名讳,惟有身分高尚的小姐才担得起,这丫头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怎生模样。
“是是,蕊珠就蕊珠。”还是明哲保身,不跟赵总管争了。
突然噗哧一声笑。赵总管循声望去,只见三爷满脸笑意,忍俊不住。
“三爷!”
赵子扬收住笑,摆出一脸正经。道:“你说你叫应如意是吧?”
“嗯。我姓应,叫应如意。”可什么都不如意。
“赵总管,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好好的有名有姓,名字也动听,你硬要替人改名,未免说不过去。”
“三爷!”一个刁钻丫头已经够他头疼了,三爷又来搅和,是嫌他麻烦还不够多吗?
“好好,我不多话,行吧?”三爷比个手势退到一旁,却不掩嘴角那戏谑笑意,一副看好戏。
赵总管按按偏头,朝应如意道:“从现在起,你就待在此处,好好照料二爷,直到二爷醒来,听懂了没有?”
“是是。赵总管您吩咐什么,小的就做什么,不敢有违。可总管,您要我照料二爷是没问题啦,可您总要让我先洗浴,梳洗一下吧?我一身又脏又臭的,您总不会要我这副模样来照料二爷吧?再说,您把我丢在柴房,饿了我一天,又不给我水喝,我又渴又饿又累,总得让我饱餐一顿,才会有力气干活吧?”
正诧异她怎么忽然变得油嘴滑舌,赵总管说啥,她便哈腰称是,哪料话锋忽地一转,赵三爷忍俊不住,拍手笑道:“哈!有意思!”
自始面无表情的从云亦颇觉意外,瞧了应如意一眼。
“你──”曼婆究竟是从哪找来这么一个怪胎!三爷偏又在旁煽风搅和──啊,他头又疼起来。
“福在,”赵大爷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大爷,这丫头闯出这种祸,关她一天、饿她几顿已经很便宜她了。若不是三爷出主意,我还想多关她几天。”
三爷道:“这事也不能尽怪她吧。田庄上那点小事,不过几户人家闹点纠纷,根本不需要老二亲自过去处理,就是去了,亦不需天未亮便动身。丫头们做事,哪料得到二爷会突然挡住去路,一惊慌,失手泼了水,也是情有可原。况且,大夫不也说了,老二这病,还是平素劳累成疾的缘故。”
“是啊,总管,”赵四爷瞅瞅应如意,道:“这丫头近身照料二哥,不先净身,她那一身脏臭,怕不又将什么病邪传给二哥。”
“您说的是,四爷。”四爷的话有理,赵总管服贴,唤了个婆子进来领应如意下去梳洗。
“那老二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福在。”大爷道:“从云,等那名叫如意的丫头梳洗妥当过来后,你也下去歇会,让大夫瞧瞧。”
“是的,大爷。”从云心不甘愿,又怕过染病邪与二爷,只得遵从了。
走出二爷院落,赵大爷道:“真是,老二这一病,不晓得何时方能恢复,几家铺里的事都等着他决定。”几分不胜烦恼,目光望向老三赵子扬。
“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管。”赵子扬连忙摇手,拉过老四,道:“子林的教席先生今日告假,我得督导他读经。我们走吧,子林。”拉着老四匆匆转身离开。
“欸──”赵子林被兄长拉着,身不由己,匆忙回头望大哥一眼,只得跟着老三走了。不禁道:
“你这谎扯得也太过,三哥,教席先生何时告假了?二哥现下昏睡不醒,大哥一人忙不过来,你实在该为大哥分些劳。”
“我这不是让丫头去照料老二,好让赵总管脱身,帮老大分劳解忧了?”
“赵总管只管府里的事又不管生意上的事。你整日冶游,无所事事,难道不感无聊?”
“子林,怎么你说话口吻内容也学起老二,跟老二如出一辙?啧,真无趣。你要真那么担心,要不,你去帮老大分劳解忧好了。”
“我是想哪,可二哥只要我专心读书。”
“你头脑好,你不读,谁读?等你考取了功名,便可随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
“要是考不取呢?”
“那就一直考,考到你胡子都白了,成了个白胡子老公公还要考,哈哈!”竟还开起玩笑。
赵子林显然没那兴致,神情略黯,几分沮丧。“虽然我不讨厌读书,可我对考取功名没有丝毫兴趣。自从彩云姐的事后,二哥性情变了许多,把全副精力都放在赵府的生意上,若非生意上的目的不与人亲近往来,连他住的院里都不肯安插年轻的丫头。”
“老二的事,他自己自有主意,你不必替他操心。”
“可是──”
“别可是了。好了,到三哥院里坐坐吧,你成天读书,读久也腻。”
赵子林摇头。“不了。三哥院里热闹非常,我还是回自己院里读书好了。”
“说得也是。最近她们两人闹得我头疼,哄得我累死了。算了,我也不回院里去了。”
“诗经里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像三哥这般,享齐人之福,未必真的有福。可像二哥那样,因为彩云姐之事,对上门提亲的人一概拒绝,不情不欲,那又好吗?二哥院里,甚至不许丫头进入──”忽顿了一下,蹙眉道:“三哥,那样好吗?明知二哥的脾气,我们却让那名叫如意的丫头去照料二哥,二哥醒来要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