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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请你吃面。”她转头朝田边比个手势。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再想。
“等等,我把东西收一收。”田边比个“稍等”的手势。
她站在一旁看他收拾东西,突然冒出话说:“想想,不管科学再怎么发达进步,人类还是很原始的动物。我们从来没能摆脱吃喝拉撒睡这些最原始的需要。”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然,叫你吃‘空气丸’,你觉得好吗?”
她偏头想一想,然后认真说:“还是吃面好了。”
田边笑起来。说:“我也觉得吃面比较好。”
“走吧。”她跟着笑起来。
吃“空气丸”有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但滋味全没了。人生的乐趣想想有一大半就在吃喝拉撒睡那些原始的需求与本能上。想了就教她觉得泄气;但是,没办法,每个人存在的方式就是那么原始,像爱情──她愣一下,甩了甩头。
就是没办法。
***
忘了吧!
放弃吧!
不要再想她!
徐明威站在桌子前,面对着墙,心中下了千百万次的决心,但一次一次被推翻。
他像这样站在墙壁前,望着那些不会对他有任何回应的照片,一会儿下定决心,一会儿又后悔推翻,反反覆覆、改来变去的情形,已经连续了好几天。
他想,如果她知道他为他这么烦恼,一定会拿话轻蔑他,甚至讥笑。她对他一向没心肝,不会对他有任何同情。
“明威,阿伟来找你了。”他听到他母亲在门外喊他。
然后,花田的声音响起。“不用麻烦了,徐妈妈,我吃过才来的。你忙你的,不必招呼我,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客人。”
他的话也的确不假,才说完那些话,他就自动自发地打开徐明威的房门,连门都没敲,随随便便地就进去。
徐明威站着没动。
花田走过去,看着满墙的照片,摇头说:“明威,你真的有病。”
徐明威苦笑一下,也不反驳。“是啊,我是有病。”
相思病。
花田打开窗,然后点根菸,一屁股坐在床上,两腿伸得笔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上回你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她架出去,没谈出结果吗?”
徐明威耸个肩,走到另一边,跳坐到床上,也把双腿伸得老长,双臂伸到脑后,瞪着前方茫茫的一片白墙。说:“结果是,她看到我就讨厌。”
花田精锐细狭的眼闪了一下。“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怎么说?”
徐明威侧头看他一眼,意思在说“我还能说什么”。
“你就当真了?”花田不愧是智慧型犯罪的代表典型,推论假设都有他的一套。“我说明威,女人的话当她以女人的身份说时,只能听一半,多半的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徐明威没吭声,望着白茫茫的墙望着望着,突然说:“欸,花田,最近我一直在想,弱水三千,我干嘛坚持只取一瓢饮?”
花田拧掉菸,翻身盯着他看一会,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和姿态,说:“是没错,反正滋味也都一样。你能想通那太好了,恭喜你。”
“我是认真的。”徐明威皱眉。
“难道我会是说假的?”花田毫不客气地顶回去。隔片刻才说:“你真的认真的试过了吗?真的完全没办法了吗?”
“我──”
“你不必回答,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朝墙壁努努下巴说:“那个,你爸妈怎么说?”
徐明威跟着把视线掉过去。“我爸是没说什么,我妈则说我疯了。”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件一相干的事。
“我可以想像。”花田咯咯笑起来。“如果我跟你一样,搞这一套,我老妈不被我逼疯才怪!”
他的口气接近取笑,徐明威白他一眼,他才勉强止住笑,说:“看你这样,我得早早跟余小薇说清楚,免得步你后尘!”
“余小薇?谁?”徐明威问。
“补习班的同学。X女的。人相当聪明优秀,不过个性跟某个人可相当不一样。”花田轻描淡写带过。站起来说:“我得走了,明天有好几堂重头戏,我操!那些猪头不搞得你筋疲力尽是不会甘休!”
“我跟你一起出去。”徐明威跳起来。“顺便走走,让脑袋清醒清醒。”
“你的确是需要让头脑清醒一点。”花田开句玩笑。
时间还不算太晚,天色却相当黑。冬天的空气薄薄凉凉,徐明威深深吸一口,胸腔一阵冰凉。
“我往这边。”出了巷子拐上马路,花田比个手势。
徐明威点个头。
花田说:“明威,光对着照片瞪眼是没有用的,你那么聪明,用你智商二百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吧。”他摆个手,转身穿过马路,走向对街的公车站。
徐明威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沿着马路往下走,走过一个红灯后往左拐进巷弄,朝原来的方向走回去。
他也知道光瞪着照片是没有用的,但他能怎么样?能强搂她、强吻她吗──他心惊了一下,感到一阵烦躁。
他往右拐进一条巷子。这些巷巷弄弄,曲折得像迷宫,但他熟得闭着眼都能摸出去。
前头有个人迎面走来。他原是没注意,但那个人像是特地朝他过来。那人越走越近,他看那身影,越看越熟,她像是──“张凡侬!”果然是她。他叫了起来。
张凡侬愣了一下,看清是他,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上天似乎一直在跟她作对,她最不想看到的人,这么轻易就教她遇见了,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徐明威问。
她白白眼。总不能告诉他她迷路了吧!
今天她跟X中一个文学少年在速食店耗了一个晚上,一整晚听他比手划脚扯些什么普鲁斯特、乔埃思,搞得她神经衰弱。好不容易受完罪,那家伙居然还噜苏的说要送她回家,吓得她看都没看随便跳上一辆公车。结果,她也搞不清楚她到底到了哪里。这地方穷得连个路灯都不舍得让它亮,那些巷弄又曲曲折折的,她绕了半天一直在原地打转,就是找不到往车站的路。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她正觉得庆幸,没想到竟会是那个徐明威!
“你一个人,这么晚了──”
“我一个人好得很。”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是吗?”徐明威没再说什么,看看她,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但走开两步,他终究还是回头,走回她身前,说:“车站在另一个方向,有点复杂,我带你过去吧。”
张凡侬拧着眉,心中百般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却又倔强不起来。她已经在这该死的地方绕了快一个小时了,再兜下去,恐怕她就要抓狂。
她没说话。沉默就表示接受。乖乖地跟着徐明威身旁,跟着他的脚步走。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的?”沉默的气氛令人窒息,徐明威先打开了僵局。
张凡侬依然一副不和的态度,答非所问,说:“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你放心,我不敢那么想。再说,只是带个路,怎么算得上什么帮忙。”
这些话略略地带讽刺,张凡侬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前头到底有几条岔道。她抬头看看徐明威。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只是一刹那,随即若无其事地往左边走去,说“这边。”
从右边的巷子拐出去,直线距离约五十公尺,再拐绕一个弯出去就是公车站了。从左边巷子走的话,这个弯那个巷地拐又绕,起码多了三,四倍的冤枉路,只是多绕远路。
但徐明威怎么带,张凡侬只能不明就里地跟着怎么走。
一路让人发慌的黑暗,偶而一盏街灯,也是快没电似地暗淡。徐明威对地方熟,又走惯了,倒没什么感觉;张凡侬却边走边皱眉。她不习惯这种黑,好几次险些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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