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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亚洲的星空下(10)



我吸口气。“三点。”

“很好。你练完琴后直接过来找我,我会在办公室等你。”

语尾是强势的休止,表示话到此为止,一切就这样决定,没有任何余地。

就是这样。我从没见过一个温柔亲切的舒马兹杨,总是如此的冷漠强势,如此的可厌不讲理。

XXXX XX

我把门打开,让舒马兹杨进了公寓。

大冷天,我自然不能将他关在门外,而舒马兹杨也没有在车上干耗的意思。那不是他的作风。出身好家庭,加上得志早,他性格中有种予取予求的专制。有这样性格的人,不任性也傲慢,所以舒马兹杨不是一个可爱的男人。但是,他的态度也是因人而异吧?不然,舒马兹杨音乐学院的业务不会蒸蒸日上。

不过,人都是盲目的。多半的人进舒马兹音乐学院多是冲着他的名气及过往的辉煌——我不是说泰半的人盲从,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吧,我承认,我对舒马兹杨有偏见,因为他对我不好,使我太难堪。

他在厅中等。我进房间把那一箱子东西扛了出来。

还好王净不在,不然光解释就麻烦。

“哪,都在这里了。”我把箱子重放在他跟前。拆了装的东西,包装纸及那些香喷的卡片,全被我一古脑儿的丢在纸箱中,小山也似的叠成一准垃圾。

舒马兹杨剑似的眉动了一下。

我又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香气。

“是你自己说东西归我,自然任我处置。”我有些心虚,听起来就强词夺理。

舒马兹杨没说什么,拿起卡片一张张的检视,多半只是看一眼,便丢在一旁。

我知道他在找玛琳的。默默跟着检视卡片。

翻到一张蓝底粉彩,一男一女并肩坐在窗台上望着月亮的图画似的美景,沾着和舒马兹杨身上类似的味道,不过,比较具侵略性。

我好奇,多看两眼。看它大意写着:送给吾爱我的香,我染有你你染有我的味道什么的。

大概是这样。我刚瞄到“玛琳”那字眼,舒马兹杨“咻”地一把将卡片抽过去。他只看一眼,面无表情在那堆叠的古龙水中翻出了一瓶全身银亮的拿在手中。

我看看那些男性香水,“夏绿蒂一八八一”、“永恒”、“逃避”等等五花八门,全是有牌有价的。我不懂,那些女人怎么舍得花那些钱买那种东西给一个根本无动于衷的男人。

要我,我是舍不得的。

但想,那些女人送的那些,听名字都是有暗示的。

“那是什么?”我拿起“逃避”,看向舒马兹杨手里的香纸。

话才出口我就想要碰钉子了。

“憎恨。”舒马兹杨意外地回答了。却比不答还糟。

我没听过香水名有叫“憎恨”的,我不解地看他,他看我的蓝眼漠然中有奚落。

但这时我看到他手上香水瓶的瓶身了。是卡文克莱的obsession。这玛琳小姐是在藉香名暗示她对他的情思缠绕。

我困惑他的回答,想来我眼神也泄露。但我当然没再多问自讨没趣。舒马兹杨拿了他想要的,不多废话站起来。

“舒马兹杨先生,你还是把东西都带走吧,这些对我没用。”我指着那堆小山也似的垃圾。“倘若你稍后又需找些什么,也省得麻烦。”

“你可以把东西丢掉,”舒马兹杨没多废话,转身往外走。“走吧!”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留。

“等等——”我喊住他。“总得让我上个化妆室吧。”

他有些不耐烦,倚在门边等着。

我匆匆抹把脸,整了凌乱的头发,涂上为杜介廷颜丽的胭脂。想到就要见到他,我对着镜子心动地笑了。

舒马兹杨面无表情看着整妆后的我。我倒不羞赧。没理由。我又不是为他妆扮。

路滑,车子开不快。舒马兹杨还是一脸不好看的神色。我找不到话说,他的脸色也让我退避三舍;舒马兹杨更无意开尊口。一路上,就这么死寂沉默。

虽然我不是太活泼的人,也差点被那满车的沉默淹溺窒死,只能一路看着窗外,不断看着窗外。

到了上回那家咖啡店附近,我就那么看到了。

数学上,这种同地同时同样人物相撞的机率实在很小,甚至渺茫;但现实上,总是戏剧的很巧合。

不偏不倚,不早不晚,我就那么看见杜介廷和一个长发女孩并肩走进咖啡店。

她不是谁。她是章芷蕙。

我没误会;我只是突然僵了那么一下而已。

顺着我的目光,舒马兹杨也看到我看到的。他不是圣诞老人,没那闲情当好人散播慈爱;他只是偏头望着我,意思在说“你还不下车”。

我知道他在瞪我,还是多坐了三秒才下车。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我忘了跟他道谢。

不过他也不在乎。我回头时车子已经开走。他没那心肠。

推门进咖啡店,果然看到我想像的景况。杜介廷背对着门,倾过身向着章芷蕙,说暧昧,不如说你侬我侬。

不过,不是那样的。

章芷蕙点点他手臂,下巴朝我挪了挪。杜介廷回过身,看见我,怔愣立刻化为喜色。起身大步走来,将我拉了过去。

“你最近怎么老是给我这样的惊喜!嗯?理儿。”毫不避讳地,立刻搂住我。

那方桌上,摊了厚厚一大本书。他们正在讨论功课。

“想看你啊。”我笑笑地。

章芷蕙脸上一抹似笑非笑,算是招呼。

“吃过了吗?”杜介廷问。

我摇头。

“饿不饿?”他伸手来抚弄我的头发。

我没动。避了就显得敏感。他跟章芷蕙,只是讨论功课。

这一晚,我喝了两杯黑咖啡,吃了香肠三明治。杜介廷要留我,嘴唇热烫地在我耳畔摩挲着,我明天要早起,带着他的吻离开。

在地铁上,我反手紧抱着自己的胳臂。天气太冷,胸怀中的温暖全死光。

回了公寓,漫天的黑暗盖天扑地压来。

“王净?”我喊一声。客厅地上仍散置着凌乱丢成一堆的垃圾山,一如我先前离开时的模样。

我以为王净还没回来。从她房里却传出些微声响。

她坐在电脑前,一动也不动。久久才回头望了我一眼。

“他已经两天没有发邮件给我了。我写了好几封,可是他——”王净摇摇头,白净的小脸显得木然。

“他也许忙。”我说。

王净又摇头。“再忙他也会捎封短信的。一定有什么不对。电话总是没人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不要胡思乱想。”我打断她,“快去洗把脸,然后上床睡觉。”

我也想哭,可是没名目。

她不听我的话,我硬将她拖到浴室。

洗把脸,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们已不是能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岁。

天气太冷了。光掉泪,凝在脸上,那冰凉的滋味就不好受。睡一觉,天大的事丢到明天再去想。我都是这样捱过的。当然也有捱不过的时候。

那也不能怎么样了。面对,不然当只把头埋在沙里的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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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马兹杨说我可以把东西全部丢掉,我就真的准备全部丢掉。王净看了直嚷着可惜,出主意说我可以把东西好价卖了。

她对着电脑蓬头垢面了三天,然后知道再下能那样下去,就又活了过来。

我照她的主意,不过把东西便宜卖了,竟赚了一仟多马克。当晚我们在中国餐厅大吃了一顿,王净神经兮兮地一直笑。然后我买了一瓶香奈儿十九号,王净则拎了一瓶红酒。

赤脚坐在客厅里,她把红酒当水喝,一口接一口。

“你这样会醉。”我只是劝,但没阻止。

“不会的。不必担心。”她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我想一想,点头。

有点甜。唇沾着玻璃杯口,触到那流动的玫瑰花色红的酒液,感觉好像吸血鬼在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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