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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吻别(20)



“我问过你威尔舅舅了——”织田信次沉肃着脸,口气是做父亲的惯有的高压严厉。“你在那里每天无所事事,就只知沉连在海边,嬉游无度。”

“威尔舅舅真的这么说吗?”织田操毫不以为然地看着他父亲。

他知道他那个唯一的舅舅绝下会这样说的,多半是他父亲自行扭曲演绎他舅舅的本意。事实上,他之所以会着迷上冲浪,他舅舅绝对是始作俑者——是他带领他一脚踏入这迷人的水上世界的。

织田信次瞪起眼,哼了一声,语气仍没有放松,说:

“我问你,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去年毕业后,你把哈佛大学给你的MBA

入学许可延期,一声不响地跑到欧洲,若不是你威尔舅舅通知我,我还不知道这回事。游荡了一年,你也该满足了吧?你却告诉你威尔舅舅、你不打算复学?”

“我是这样告诉他的,没错。”织田操微蹙着双眉。和他父亲一式的带点傲岸的眉眼,明白地摊露着毫不畏怯的狂狷。很明显地,织田操遗传了父系的身体挺拔和骄慢倔傲,外形与气宇,在重叠着父亲的影子。

他猜大概是为了这事,他父亲才不断催促他回来。皱眉问道。

“就为了这件事,大老远地催我回来?”

织田信次绷紧着脸,又重重哼了一声。

“操,别用这种态度对你父亲说话。”织田操母亲柔声地劝阻。她既有中国女子的温柔婉约,又兼具了大和女子的柔美顺服,而没有白人女子咄咄逼人的气息。

因为这缘故,当年织田信次才会对她一见倾心,不计一切地将她留在身边。

织田操略为收敛他的桀骜不驯,不再与他父亲顶撞。这个家他只听他母亲的话;他爱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或伤害。至于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从早以前就是如此了。他父亲一如旧时代传统的日本男子,个性严肃固执。充满威势,以他自我的价值观主宰着一切;而他在某种程度上实如他父亲的翻版,傲慢自大,又任性自以为是,而且桀骜不驯,而和他父亲时时有所冲突。

这种种繁复的因素掺杂一起,使得他和他父亲的关系既紧张又微妙。他肖似他父亲的容貌、个性,以及优异的天赋才学,使得他深得宠信;但他的桀骜不驯,却亦使得父子关系不时陷入紧张的局面。

就像现在。他时而挑战他父亲权威的态度与举动,让他父亲既怒又气,并且头痛万分。

“我叫你回来,是要你给我好好地说清楚;不许你再跟着你威尔舅舅胡来!”织田信次沉下声音,伴以严肃的表情,加强他此话的权威性。

在他眼中,即使贵为国际知名品牌服饰“卡布奇”掌门的威尔卡布奇,依旧不脱一身顽劣的吊儿啷荡的气息;不管对方做什么,都径自斥之为“胡来”。

这偏见的成因,在于崇尚自由的威尔卡布奇,与崇尚秩序的他,本质大为冲突,他始终不欣赏威尔,更讨厌他那种脱序的、个人主义思想弥漫的个性。一直认为织田操的桀骜不驯,有泰半是威尔的放纵与鼓励所形成。

甚至,他怀疑这次织田操不打算复学,是受威尔的怂恿所致。他一直不喜欢织田操跟威尔太接近,偏偏织田操特别喜爱跟着这个洋舅;跟威尔,比跟他这个父亲还亲近。

“这件事跟威尔舅舅无关。这大半个夏天,我都没见过他呢!我只是偶然跟他提起我的打算而已。”织田操压低姿态解释,语气尽量放得平缓,避免和他父亲起冲突。

织田信次转过脸来,狠狠。严肃地瞪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看样子似乎不想在这个时候深究这个问题。

车窗外,高楼大厦不断飞逝。夜幕低垂了,窗外天光隐去所有的明亮,大楼霓虹灯影彼此争艳夺丽,连构成一个瑰奇流灿的世界。这是东京的夜,由银座到赤坂,流泻着一式的奢靡璀璨。

织田操伸个懒腰,将双手盘叠在脑后,有些无聊地朝着窗外虚幻一般华丽的风景看看。

赤坂的夜生活,昂贵。热闹,标榜着高品味,与银座一样的艳光耀灿。这里有最高级的料理,一流的夜总会,以及昂贵的酒吧与餐馆;充满着各式各样的诱惑,让人流连忘返。

不过,他却觉得有些无聊。

来赤坂或银座的人,多半是口袋饱满的企业主管、官员或有钱人,上了点年纪,沉湎于老旧的情调,死气沉沉。当然,奢华自是奢华。但与其在这种地方浪费精神,他宁可到新宿的“皮特”酒馆或者六本木的“蓝调”,听听爵士乐演奏——更或者,到六本木的狄斯可舞厅,放任肢体地消磨一个晚上。

车子在一家高级料理前停驻。司机下车为织田信次开门,织田操不等人服务,自己先行从另一边下车,回身关上车门,对着料理幽幽流泻出的温黄灯光,宣觉地皱眉说:

“没事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只是吃顿饭,何必劳师动众,大老远跑来这里?”

“不许胡说!”织田信次瞪个眼,低声喝斥。

织田操还待回嘴,他母亲跟在他父亲身后,对他轻轻摇头。他只好勉强把话吞回去,皱着眉挑剔地望四周一眼。

大门两旁种满了青树,枝叶扶疏,但林木不语,显得幽森安静,加上里头无言静默流泻出的近似昏黄的灯光。尚未踏进,就让人感受到一种幽静与恬适的气息。

门前不远,摆着一方调色简单、只有黑白两色的立体招牌。四只脚站立着,上书几个草字:霞·家。

“欢迎光临!织田先生、夫人,织田少爷。”穿着传统和服的妈妈桑,亲自等在门口迎接;双手垂叠在身前,几近九十度的鞠躬为礼。

“辛苦你了。”织田信次点个头。

妈妈桑略为侧身,朝里头请迎,欠身说:

“这边请。南条先生家已经先到了,现在在‘兰室’等候。各位请跟我来。”

“南条?”跟在最后的织田操,陡然停下来。心里起了疑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南条他们也在这里。而且还在等着我们?”

他看着他父亲,又将目光移向他母亲。他母亲先看看丈夫,见丈夫没有表示,才柔声对他说: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南条家和我们一向有来往,彼此在事业上也有合作的关系,家世背景也都相当,碰巧南条家的小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家见个面,做个朋友,联络两家的感情。”

“要跟他们联络感情是你们的事,干嘛把我扯上?”织田操气愤不过,怒声说:“我要交朋友,自己不会找?不需要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替我找对象!”

他第一次这么粗声地对他母亲咆哮,虽然他知道这一切十成是他父亲的主意。

“住口!你这是什么态度!”织田信次气得脸色发青。从小到大,只要他决定的事,织田操从没有好好顺从过。

“对不起,妈。是我不对,我不该大声咆哮。”织田操稍为冷静,压下了怒气,向母亲道歉。

他是气昏头了,才会口不择言。本来他就不是太沉得住气的人,对他父亲这样莫名其妙的安排,一想就按捺不住冲动。他的反应是直接的,因此怒气不免牵连到他母亲身上。

“操,你别生气,父亲这样做,是为你着想。”薇安卡布奇仍一本柔顺地劝着织田操。

“妈,你不懂。”织田操轻轻蹙眉说:“我根本不需要父亲为我‘着想’。你知道的,我一向最讨厌他为我作的任何‘安排’。”

他明白他父亲在打什么主意。千里迢迢催促他回来,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与南条的“相亲宴”。

“听我的安排有什么不好?我所作的一切还不是都为了你好?像你这样离经叛道,我看一定都是被威尔那家伙带坏的,以后不许你再跟他来往!”织田信次锁眉皱额,愤怒的表情和织田操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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