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春山濯雪(43)
作者:今稚 阅读记录
CU东亚研究本就看中课外实践。简历传过去后,她选的那位导师很欣赏她。为了庆祝,她特意给剧组全体演职人员定制了桃花主题丝巾,连包装袋都配套的。
因为当天她有校外活动,所以交给林慧丽提前带过去。
林慧丽左等右等,急得冒火,只好打电话催:“冷盘都快吃完了,马上就要上硬菜了,你怎么还没到?”
傅真歉疚地请她帮忙把丝巾分下去,顺便和大家说一声,她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你又不来了?”林慧丽纳闷地问,“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颐和公馆。”傅真补充到,“我回家卸妆换衣服,三哥非要胡闹,结果被他妈妈撞个正着。”
第30章
挂断电话后, 傅真气呼呼地收拾行李,坚决要搬走,远离这祸害。
她早说了要关门、要关门, 他偏不听,还骗她没人能进来。现在好了, 被他妈妈堵门骂不检点。她还只能装聋作哑。
这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排队三小时买蛋挞, 结果蛋挞在她前一个售罄可以比拟。
傅真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白得像莹润细腻的玉瓷, 透着浅浅的石榴粉。眉心淡而宽, 显得极为柔和无辜。罥烟眉下滴滴娇的清水眼却又生动鲜活,里头仿佛住着两尾吐泡泡的金鱼。
外头下着雨, 天是森冷的蟹壳青,凄迷的玻璃窗上,千万粒雨珠闪着光。
烟灰落在灰绸袍上, 晏启山心里雾气弥漫,晕开一片潮湿清苦的橘绿, 眼底无限白骨青灰沉渣泛起, 但脸上仍笑着:“真真,这么晚了,你饿着肚子到哪去?”
“回学校。”傅真收拾着散落的书籍, 脸上表情很沉静。香芋紫羊绒袍子松松的合在她身上, 是美和智慧融在一起被命运用力揉搓过的气质。
晏启山看着她, 无端联想到二十世纪中叶动荡年代落魄的女作家, 颠沛流离的旅途中, 仍旧闲适地一手拿烟斗一手执笔写稿。而他正是她笔下纸醉金迷、腐朽堕落、遭人唾骂的浪荡子、负心汉。
“学校哪有家里住着自在。”他伸手拦她, 只管看着她微笑, “你回学校,那我怎么办?”
傅真默了半晌。以往他俩总是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和好, 但今天她再不想说那些粉饰太平的场面话。
她心思转了又转,咬咬牙,把明摆着的事实摊开来:“杭州的DJ,北京的红颜,外国的洋妞,有的是女人上门贴你……你爱玩,你有钱,有时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晏启山没有着恼,反而觉得她预备吵架的架势有点意思,“你知道吗?你的特长是不自信。”
傅真没明白,愣了下:“什么?”
晏启山沉吟着撇了下嘴,笑道:“有人善于取悦,有人善于撒泼,大部分人都善于搞钱,但你善于自我贬低。”
傅真这才听懂了,他说的“有人”,指的是女人。
原来他经历过这么多女人。可她还是爱他。他的侧影幽暗湿冷的暮光中石膏像般匀停分明,灰绸袍上散落着富有诗意的烟灰,让他看起来有种局外人的凉薄。
初春细雨纷飞。她的心似乎跌进了水里,困在其中,由内到外凉透。
她想,女人就是这点贱。遇到个皮相好的,相处时间稍久,就什么也顾不上,轻易把身心交出去,自欺欺人地渴望假戏真做。
她为这样的自己忍无可忍,也为这样的沟通感到无力。
“我确实比不上她们,你不尽兴,我也不想再被你妈骂。你就让我走吧。”傅真终于落下泪来,拖着行李箱低头往外走。
他俩显然不在一个频道。
晏启山有些不知所措,把脸埋在臂弯里,静静的一会,然后抬起头冲她笑到:“我没有贴其他女人,也不觉得和你不尽兴。叶漫新不会再出现了,我妈她不会再来了,实在不行,我们去别的地方住。”
末了,他又添了句,“好不好?”
他妈妈其实是被叶漫新拾掇着杀过来“捉奸”的。
说起来叶漫新也是个厉害的野心家,为了嫁进那个圈子,瞄准晏家,一边把挑剔的周韵仪教授搞得服服帖帖的,一边和晏启山融洽相处,同时还利用他家拉资源做投资。前阵子在韩国惹事被绑闯下大祸,连累晏启山亲自涉险受伤,居然还能打着信息差继续出入他家。
直到今天下午,晏启山忍无可忍,警告周女士再执意自作主张添乱,就当没他这个这个儿子。
周韵仪是个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高傲女人,认定是叶漫新居心叵测把她当枪使,害她母子失和,愤怒之下雇人拿着高音喇叭去柏悦公寓泼墨水写大字报。
柏悦府名人云集,狗仔以为是哪个女明星惹了大婆,直接拍了录像和照片发天涯论坛。短短两小时,帖子已经成了置顶热帖。
林慧丽电话打过来时,晏启山也接到他爷爷的电话,老爷子关切了他在韩国受的伤,还叫他转告他亲妈,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不让就别想继续做晏家人。
理论上,接下来他俩确实可以迎来相对安宁的日子。
晏启山见她犹豫,赶紧上前搂住她,连亲带哄,趁她不留神,摁着她在客厅里发狠地做了一回。
每次争吵他都这样。傅真气得又要走。但最终还是没走成。作为赔罪,晏启山驱车载她穿过雨幕,去吃卤水鹅。
他这是有深意的。他握着方向盘笑吟吟地说:“我若变成谢养那样的人,就罚我变成一桶越熬越香的卤鹅水,供你饱餐,助你谋生。”
“你还真是深谋远虑,也不怕我真的吃了你。”他赔了一路笑脸,傅真终于脸上露出波光潋滟的笑意,晶亮的甜粉色长指甲往后拨了拨头发。
晏启山点头附和到:“先去吃粤菜填肚子,回家再吃我。”
粤菜馆千百种,晏启山自然不可能带她去吃路边摊。
汽车拐进胡同里,停在占地颇广的青砖老洋房前。门半掩半开,把手挂着万华私房菜木牌子。一进去就有侍应引路介绍,老板香港人,做粤菜,刺身和法国菜,晚上天台有地下乐队唱歌。
在垂枝海棠下坐定后,一碟片皮的狮头鹅老鹅头和去骨鹅掌,一盏乌浓黑甜的卤水和切开的柠檬立即呈上,速度比焦糖苹果鹅肝、黑松露豆腐、鲅鱼面快好多。都是提前预约才有。
菜式很不错。但这一趟吃饭不是重点。她没打算和以前一样,一有争吵就稀里糊涂轻飘飘放下。
侍应生上前殷勤服务,傅真要了一杯“遗言”。荔枝白鸡尾酒液甘酸鲜辣,余味人生般清苦。她想,他们之间有些事还是趁现在说清楚比较好。
“三哥。”金鱼黄烛火在她娇脆流丽的的脸庞跳舞。她郑重其事地喊了句三哥,然后静了半晌才接着断断续续地往下说:“你和杭州那位女DJ很熟吧?”
闻言,晏启山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分笑,心里莫名地期待她把下半截话外音也说出来——要不然,她为什么穿成那样坐你腿上。
但她没有。她只是敛眸静静地看着他。于是他只好笑着说:“朋友的场子。我根本不认识她。”
“不认识?”傅真把他似笑非笑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嘴里没句实话,心里隐隐冒火,嘴上嗤笑:“不认识她就敢那样?”
“怎么不敢?”晏启山若无其事地往卤水里挤了柠檬汁,夹了片鹅冠蘸了蘸,放到她餐盘里,示意她尝尝,“都第一次见,都有所求,她胆子还没你大呢。”
“她要的也远远没我多。”傅真搁下筷子,眼角眉梢带着似笑非笑的斜睨,语气却十分冷静:“跟我这种又麻烦又贪婪的女人在一起,你实在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