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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兽(阴阳卷之二)(25)



因为以前都是他一味地给,人们毫无感谢之心一直地受,就是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半分,因此,他渴望脱离束缚,坚持去得到他想得到的自由,自来到人间后,他从不认为顺从自己的心意有什么错,可是现在,他却开始怀疑了起来。

若是时光能倒流,他仍是檐上兽,那么爷爷是否会因他无远弗届的神力而不受病厄侵扰?他的一点小小心愿,是否就如同轩辕岳所说的,是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上?

沉沦的夕照没有给他答案,已凉的泪水洗过他的面颊,不肯告诉他,该怎么把这份苦涩的悲伤咽下喉际。

第七章

就看庙外月色清冷的光影,喜乐在神案前摸索到了火摺子,使劲吹出星火后,点亮了一根白烛,让黑暗的室内再闪莹亮了起来,但在寂静的庙内,她再次找不到嘲风的身影。

爷爷已经走了好些天,这些日子下来,白日里,在街坊邻居的协助下,嘲风与她一起料理着爷爷的后事,但入了夜,嘲风不似以往会安份地留在庙内,每每她在夜半醒来时,在庙内总寻不到他的身影。

小心地将烛火移至孝纸扎的灯笼里后,身心皆疲惫的她,蹒跚地拖着两脚走到外头,抬着看向庙檐,再一次在月下看见蹲在檐上不动的他。沁凉的夜风吹掀起她的发,在横飞的发丝中,她依稀看清了那张远眺的脸庞。

那是张自责的脸庞,自责自己竟无法阻止病魔夺走爷爷的生命的脸庞。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她知道,在他那双盛满孤寂的眼睛里,包含了多少对自己的责难。在爷爷走后,来帮忙的街坊要他跟着张罗丧事所需,他便照着指示去做;他人教他念佛号法号,他便跟着念;他人教他要跪在灵前教焚香,他不发一言地照办;他什么都照做.什么都不过问,好似在他胸坎里那颗天真好奇的心,已是随着爷爷一块入了土。

这不是她所知道的嘲风,在她的记忆里,他应该是好奇与无忧的,他只需跟在她的身后随着她为每日三餐而忙碌,他只需开心地沉醉在书本里抚掌大笑,可是自从她与爷爷教会他太多人间之事后,嘲风逐渐变了,他变得懂事,学会了品尝喜怒哀乐,而这样,到底是好或不好?不知为什么,她好想念以前那只似懂非懂的瑞兽,她想念每当她一回头,总可以见到那张像是朗朗睛苍的灿烂笑颜。

熟练地在檐角架上木梯后,喜乐将灯笼插在腰际,小心地攀爬上庙顶,走在庙顶上,灯笼的莹莹白光一级一级地照亮了屋顶的脊骨,在走至嘲风的身旁后,她将灯笼搁在身旁,与他一同仰首看着急切的流风吹散了天顶的淡云,转眼间,大地在月色下丝丝明亮了起来。 

就着远处近处的月光和烛影,一语不发静看着他的喜乐,忽地觉得他的身影很渺小,不再似记忆中的高大魁伟,在他看似坚强的外表下,藏在他胸膛里的那颗心,其实也是血肉造的。

凉风顺着树梢的嫩叶滑行而过,凝视着远方的嘲风动了动,两手摸索着身旁的她,在摸着她后,他蜷缩着身子将头枕在她的膝上。

“我好像病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哪不舒服?”喜乐调整好他的躺姿,双手抚顺着他被风吹散的发。

“心头闷闷的。”他一手抚着胸坎,原本飒朗的两眉深深紧锁,“每次一想到爷爷,我的鼻子就酸酸的。”

“傻瓜,那是因为你难过呀。”她指尖不舍的抚上他纠缠的眉一手来到他的身后,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他,“因为你为了爷爷而伤心。”

在她拍抚的温柔节律中,嘲风茫然地看着自枕在她膝上看出去的月景。 

来到人间这么久,他首次明白了何谓伤心。头一回,他觉得朋下的景物是如此地孤寂,而他的思念,像一艘靠不着岸的小舟,叫日飘蔼在追念的湖泊里,在连绵不断的水波问,寻觅着从前的往事。 

今夜在檐上待了那么久后,再次放眼看去的人间,已不是初时的模样。 

它不再是他跟中的瑰丽多彩,倒像是来帮忙的大娘、大婶手中扎的纸白莲那般地苍白,就连爱笑的喜乐脸上也失去了笑容,突刺的改变让他无所适从,因此,他试着再次弯膝屈着身子,用他与生俱来的神力守卫着眼前所看见的每一寸风光,但,即使他跃上了同样的地方,姿态如旧,他却再也变不回原来的嘲风兽,他的心湖再也不能不动如山。

“我若是能早一点找出爷爷的病因就好了。”黯然的低语自他的口中逸出,不留神听,恐就将被吹散在夜风里。

然而喜乐却听得一清二楚,“嘲风……”

他兀自将责任揽至身上,“倘若我没有离开我的位置,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而爷爷也不会离我们而去。”

“这不是你的错。”她推他坐正,两手捧着他的脸庞向他解释,“爷爷老了,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间有的常态,那不是你能阻止的。”

莹白的灯笼火光照照闪烁,映亮了他们苍白的脸庞,嘲风望着她的眸子许久,倾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伸手环抱住她一身的温暖。

他把声音埋在她的发间,“我想念爷爷。”

“我也是。”喜乐知解地拥着他,指尖滑进他浓密的发里。

夜风很凉淡,喜乐的体温很温暖,但,似乎太过温暖了些。隐隐觉量碍有些不对劲的嘲风,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解地看着她过于憔悴的神色。

“走吧,咱们下去。”当他的目光开始在她的身上游移时,喜乐想在他看出什么端倪前,伸出手想拉他起身。

由于风势稍大,缝蜷而来的风儿掀开了她的衣袖,双眼锐利夜间视物的嘲风,瞬间即捕捉到了那份舍他感到不安的源头,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动作飞快地挽高她的衣袖。

他顿时惊声抽气,“喜乐……”

她缩着手想遮掩,但他更快,拉着她的手臂移向灯笼的光芒,烛光下仔细地看清了她臂上数点令他眼熟又心惊的红斑。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嘲风紧紧握住她的手腕,音调里弥漫着恐慌,令他的声音听来有些颤抖。

无奈地看着他眼底的惶惶不安,喜乐垂下眼睫,“有一阵子了。”

他紧张地拉过她另一臂,在挽高了隐瞒事实的衣袖时,同样地看着了他不愿意相信的红斑,他怔怔地松开她的手,颓然坐在檐上呆望着她。

她也病了,而且,是和爷爷同样的病。

很想安慰他的喜乐,困难地张开嘴,可是却想不出任何可哄他心安的辞句。 

“我一直很想告诉你的,但我找不到机会向你说。”本来她是想跟他好好谈谈的,在忙完了爷爷的事后,这几日来,她夜夜翻来覆去就是在考虑该怎么安顿他。

“不会的……”嘲风抗拒地朝她摇首,两手紧握住她的双肩,“你不会有事的。” 

“嘲风……”没料到他会这么难以接受,她哽着嗓唤他.试着让他平静下来。

他用力地掩住耳,“什么都不要说,我一个字也不要听!”

“别这样……”喜乐试着拉下他的手,却见他在急促的喘过后,眼中焕起一抹异样的光柔,抬起头炯炯地直视她的眸。

他急切地将她搂进怀里,低声地在她耳边抚慰.“明日起你就留在庙里好好养病,你什么都不必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她张大了两眼,里头像是装载了满满的意外。原本想对他交待许多想好的计划的她,霎时沉默了,她没想到是他先倒过头来安慰她,更没想到他害怕失去的恐惧竟是这样深。

她闭上眼,将面颊偎向他的颈项, “我很想照你的话欺骗你。”

“那就骗我啊。”将她抱个满怀的嘲风渴望地催促着她,“来,就照着我的话跟我一起说,说你会好起来。”

喜乐沉着声,没有开口,只是更把身子靠向他,感觉他的双臂环过她的背脊,酥暖融融的热意自他的掌心透了过来,贴着她的背,熨着她的心房,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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