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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川(阴阳卷之四)(22)



“妳还是想下山卖画?”郁垒不是滋味地问。

“嗯。”画就是绘来让人欣赏的,而且所卖的钱,也能让他们多出一小笔的收入。

一想到那些见过她的画,就马上端来大把银子苦苦求她再多画一些的人们,郁垒愈想愈反感,而更令他厌恶的是,那些自喻为评鉴家,身上却都是铜臭味的老翁们,每回去找她买画,个个都用垂涎的眼神看着她便罢了,修养差一截的,甚至还明目张胆的想占她便宜。

他烦躁地挥挥手,脸上明明白白写明了,他根本就不赞成她再下山去拋头露脸。

“有我在,咱们饿不死的。”身为神仙,要图个温饱还不容易?就算他不使用神法,光是他拥有的一身医术,只要随意找座城镇落脚开间医馆,也够他们一辈子吃喝不尽了。

“我知道你没什么办不到的事,但……”不知他到底在别扭些什么的凤舞,挫折地坐在一旁温暖的炕上。

“但?”他先是将手边的红梅插在书案上的瓶里,边问边脱下沾了雪的外衣来到她身边。

她仰起小脸,“我不想当个无用之人。”

她不知生前她是以何为生的,但在她来到人间的这些日子来,她已习惯了自立为生的生活方式,现下突然要她去依靠一个人,虽说没什么不好,但,她就是觉得日子空闲得好可怕。

也脱鞋上榻的郁垒,坐至她的身旁盯审着她沮丧的小脸许久,他忽地执起她的柔荑。

“咱们成亲吧。”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成亲?”怎么说着说着,他就突然转到那么远去了?

他微微侧首,带笑地睨着她。

“不想吗?”成亲后,她若是不想隐居,他可开间医馆,并在馆内弄个房供她卖画,如此一来,夫唱妇随,他更可名正言顺的吓阻那些对她别有居心的男人。

凤舞撇撇小嘴,“可以考虑一会吗?”

“不行。”他嘴边的笑意更坏了,握住她的大掌也随即收紧,将她给拖至怀里.“那还问我?”跌进他怀中的她,半真半假地对他板着脸。

他附在她耳畔低语,并啄她一记,“只是让妳挣扎一下罢了。”

她怕痒地缩着肩,但食髓知味的他,吻势非但没有中断的迹象,反而还移师至她的颈间,半啃半咬起她来。

“你不是说采完梅后就要下山去买点柴火吗?”她连忙推着他,“趁天未黑前快去,顺道帮我买点彩料和绘纸回来。”

他慢吞吞地自她胸前抬起头,一手勾着她的衣领,“这是不是代表妳愿意嫁我?”

“你快出门去啦!”阻止整件衣衫都被他拉下的凤舞,红着小脸推他下榻。

在她唇上再捞到一个小吻后,郁垒这才满意地下榻穿鞋,拿来避雪的外衣后,朝她点点头.“别忘了我的提议.”他可是不接受拒绝的。

“知道了,去吧。”她也下了榻,送他送至外头的门口。

在他走后,再也掩饰不了脸上飞扬的笑意,以及心头满溢的那份幸福感,她伸手掩上大门,像只欢愉的鸟儿般,脚步轻快地踱回书房,再次在书案上取来新的绘纸,打算画对戏水鸳鸯。

但她才描了个大略的草图,家宅门前的铜环遭人轻叩了两下。

凤舞狐疑地扬起眉。算算时间,出门不久的郁垒应当才走不远而已,而且郁垒素来都是随时随地出现,不怎么用大门的,但若来者不是郁垒,会是谁?谁会在这种天候下来到深山里?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走出书房来到大门前,将门扉开了道细缝.一张苍老和善的笑脸在缝中出现.“姑娘,买面镜子吧?”身披着厚雪的卖镜镜贩,背着一个木箱站在门前,并怕她关上门地伸出一脚卡在门缝里.为什么……在这种大雪日里,会有人到深山野岭来卖镜?

满腹狐疑的凤舞,在无法合上大门之际,颇为不愿地敞开门让他进屋避雪。他一进宅内,马上将所背的木箱放下,打开箱子取出一面又一面制工瑰丽的铜镜.“妳瞧瞧,这全都是匠工独具、造形独一无二的美镜.”

“你……”凤舞的注意力不在那些铜镜上,而是在这个看来完全陌生,但又有点熟识的老者身上。

“嗯?”他扬起白花花的长眉,陪笑地捧着镜子。

她试着投石问路,“你……该不会是上回那个算命的吧?”他就算是想换个模样来骗她,怎么不顺道把眉上那颗醒目的痣一块变去?

老者当下笑脸一收,苍老的声音也不再,站直了原本微微驼着的背脊,两手扠着腰瞪向她。

他气结地问:“这样妳都看得出来?”为什么骗其它人都无往不利,独独这个女人总是不上当呢?

“跟着我!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凤舞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

“找乐子。”换回真面目的申屠令,大剌剌地朝她漾着笑。

她柳眉高挑,“什么乐子?”

“喜怒哀乐那方面的乐子。”在这女人身上,有太多能吸引他前来的爱恨嗔痴,若是能吃上她一顿,再把她腹中不知是谁赠的佛心舍利取出吃下,相信他定能相当餍足的。

发觉他的眼神愈变愈可怕,并开始朝她一步步逼近,这时,门外一道金光引去了她的目光,在安下心之余,也让她亮出胜利的笑容。

她朝他身后正准备把他吃下腹的伴月吩咐,“伴月,你若觉得他不怀好意,那就吃了他吧,我不介意的。”

“什么?”一径想着该怎么吃掉她的申屠令,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已经来到他的后头.伴月不给他回头的机会,四脚猛然一跃,张大了口便将他整颗人头给牢牢噬咬在口里.但下一刻,伴月又忙不迭地将整个身躯化为颗颗细沙的申屠令,自口中给吐出来,不放弃地看了四下一会儿,随即又追出外头.“果然不是人……”看呆的凤舞,喃喃对地上散了一地的细沙说着。

反射着外头雪色光影的铜镜,将道道灿目的白光映在她的脸上,她不适地瞇着眼,蹲下身子收拾起申屠令搁在地上来不及带走的铜镜.当她的指尖触及最后一面未收的花鸟镜时,异样的感觉,自她的指尖传来,她捧起铜镜,发觉镜面甚是模糊,她随意以袖拭了拭,在原本不明的镜中,却清晰地出现了一幕幕画面。

那是座富丽堂皇的宫廷大殿,在殿上高处的鸾座上,有个面孔模糊,头簪着唯有皇后才能簪的十二金簪的女子,正坐在殿上低首看着朝她跪拜的众人。

凤舞忍不住把脸更凑近镜面,想将镜中女子的容颜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就在她靠近后,那位女子随即在近距离下出现在铜镜中,让凤舞清清楚楚地与她打了个照面。

是她。

是她自己。

望着面孔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女子,凤舞怔捧着铜镜,才想反手将镜面盖下时,更快地,镜中出现了另一幕景况,让她忘了手边的动作。

方才那个打扮如皇后的自己,钿落发散,委躺在雪白的地板上,一道紧束着她颈间的白绫,正被两边的兵卫用力拉绞着。手捧铜镜的凤舞,心跳失了序,恐惧地抚上自己的颈间,感觉无法喘息的自己彷佛也正遭受着那莫大的苦痛,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活活遭他们绞死。

当被绞死的皇后,合上了双目,颊边的凉泪滴落在地板上时,凤舞手中的铜镜当啷坠地,深沉闷重的余音,徘徊在空气中不肯散去。

下山买完东西返回宅里的郁垒,在进到屋里转身合上大门后,发觉屋内异样的漆黑。

他霎时紧张起来,以为凤舞是在大雪天里出门去了,抑或是在他不在时出了什么意外。

“凤舞?”急忙四下找寻他的郁垒,在找至她房内时,听见了自角落传来的微弱应答声。

“我在这.”

听见她的声音后,缓缓放心中大石的郁垒,深深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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