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水的三期治疗还没进行，因为医生不能保证接下来的治疗会不会对胎儿造成损害。

而且羊水穿刺和全外显的结果不是很好，胎儿携带两个基因突变异常，一个是遗传唐水，另一个基因新发变异临床意义不明。

基因病复杂难懂是世界医学仍在努力探索和攻克的疾病，唐水的胎儿是特殊基因携带者，会不会病显，什么时候病显，可供参考的数据不多。

唐水不想放弃这个生命，但这个小生命如果有问题，如果也像她一样……

唐盏去副楼要更详细的资料，想发回国内遗传学科，但这一来一回，需要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胎儿已经六个月了。

唐水每天要去散步，今天跟着哥哥来副楼，哥哥把她领到休息区就走了。

二期治疗结束以后，唐水的视力恢复了一些，医生说她现在白天的视力类似于近视八百度一样。

唐水没有高度近视的概念，她只知道，近视戴眼镜能看清，她依然不能。

唐水在休息区等了一会儿，哥哥仍然没有回来，也没说去干什么，唐水问了个护士，护士说跟她一起来的哥哥刚才在楼梯那儿。

*

兰薇身边没有跟着助理或者其他人，她独自来这做什么？

兰薇遮挡两下想离开，被唐盏捉住了手腕，唐盏抢过兰薇手里的单子。

又被雷劈了一次。

“你……”

兰薇把单子抢回来，“我走错地儿了，我还有事儿，走了。”

唐水怀孕的这些日子，唐盏已经会算孕期了，唐盏问：“我的？沙发上那次？”

“嗯。”兰薇想了下，唐盏跟她做的时候就很注意不让意外发生，现在的情况估计也不会要这个孩子，“我哪知道你那么神奇，就把药扔了……，而且之前给我看病的那个医生也说过我不会……”

“什么……”太突然了，唐盏在原地楞了一会。

兰薇已经要转身走了，摆了下手：“走了，不用在意。”

“等等，”唐盏拉住兰薇，“既然有了，就生下来。”

兰薇很震惊地看着唐盏：“你疯了，生下来谁养。”

“我养。”

唐盏这个人表面上很随性，骨子里是个做事深思熟虑的，尤其是大事，去福利院接唐水的时候，他思考了很多天。

唐盏和唐水一样，最不愿意看见生命的流逝，只是唐盏年长，他的性格又不会表现这个。

“我养，”唐盏又说了一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你……”

“不要，”兰薇打断唐盏，“我现在不想生孩子，也不要结婚。”

“他是不在你的计划之内，但他是一条生命，很宝贵的小生命。”唐盏抓着兰薇的小臂，“流产也很伤身体。”

兰薇点点头，嘴上却道：“他来得不是时候，是我那天犯傻没吃药，我做的错事我来受这个罪，跟你没关系。”

“这个孩子跟我有关系，我会负责，对他，对你，我都可以。”

兰薇有些眩晕，她活到现在，前十几年是生存，后来这十年是挣钱，“爱和责任”还没进入她的人生过。

兰薇也是思考过的，她的体质本来就特殊，这个孩子不要的话，以后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况且她也不讨厌唐盏。

但是有孩子会影响她的工作，她进入演员圈子本来就艰难，她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兰薇从剧组边角料到群演，到有一两句台词，再到如今经历了很多、很久。

“唐盏，你总说我没脑子，说我傻，”兰薇笑了笑，“一点喜欢和责任就保证一辈子吗，我和你本来就是露水姻缘，咱俩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的人，何必因为一个意外强行绑在一起呢。”

唐盏抓着兰薇的手微微动了下。

“你也知道娱乐圈多难混吧，我一个快三十的新人演员，只有别人挑我的份，我结婚生子了，没几个剧组会要我了。我要挣很多很多钱，我有爸妈和爷爷奶奶要赡养，我要供我妹妹上大学，”这好像是兰薇小时候带的任务，已经刻在了她的身上，“我弟弟结婚的钱，我也要攒。”

“等完成这些任务，我才是我自己，我才是兰薇。”

唐盏重重地点了两下头，看着兰薇的眼睛——

“我来挣钱养家，你来做兰薇。”

兰薇很苦涩地笑了下，把脸扭向一边。

几乎所有跟唐盏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唐盏是个敢想敢做又随性潇洒的人，他经常笑，笑得很浅，喜欢逗弄人，一副生活很如意又有盼头的日子。

如果不是兰薇在得到唐盏半个床位的那些凌晨总是亲眼见到唐盏一言不发地坐在阳台抽烟，她也许就会把自己肩头的担子压到唐盏身上。

成年人的爱情千姿百态，有一种叫始于心动，止于心动。

“我挺感动的，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兰薇回过头看着唐盏，“但是你能挣多少钱呢，你挣的那些钱，够你妹妹治病吗？”

“你在美国当摄影师，也算重新开始吧，工资还没国内一半，你都三十了，还这么不靠谱。”

“我不会待在美国的，这儿又陌生又没意思，你能跟我回去吗。”

“你妹妹的病已经半年多了，还能好吗，就算她好了，你好像说过让她读美国的艺术院校，那地方跟烧钱似的，你能给我和孩子剩多少啊。”

兰薇说的全部都是现实，果然她说完这些，唐盏的脸色变了变。

兰薇知道唐盏最在乎的就是他妹妹，所以兰薇刮着唐盏的逆鳞继续道：“你有个拖油瓶妹妹，我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她肚子里还有个小拖油……”

“兰薇！”唐盏神色冷得可怕，“别这么说唐水。”

兰薇冷静地看着唐盏：“好啊，不说了，那你妹妹和这个孩子，你怎么选呢。”

“这不是选择题，”

唐盏话未说完，余光暼到唐水的身影，唐水刚开始不知道哥哥看见她了，她看不清，哥哥突然停顿和身体动了动，唐水才急忙转身往休息区走。

通道内的人形模糊不明，唐水无法判断这些人的准确位置，她停下想往旁边躲一躲，不小心跟一名男医生撞在一起，男医生扶了唐水一下才她才没摔倒。

唐盏扶着唐水站稳，“唐水，摔到哪没有。”

“没，没事，”唐水呼吸有点急促，“我没事。”

刚才那一下没造成唐水的身体不适，回到病房唐盏攥着妹妹的手：“你听到什么了，不是那么回事儿，跟你没关系。”

唐水已经稳定下来了，说：“没听见什么，我刚走过去找你。”

三期的治疗还没进行，遗传科的回复也要过一阵，唐水说想回出租屋。

唐水没提也没问那个人是谁，发生了什么，她按时吃饭，睡觉，不是治疗期，唐水能感知到光亮，她让哥哥帮她屋里一直开着灯。

“我要睡了，”唐水盖好被子，“哥哥在我床头坐着干嘛，要讲故事还是唱儿歌。”

唐盏笑了下，“你又不是小孩儿了。”

过了一会儿唐盏打开手机：“要不给你讲一个吧，哥也不困。”

“我困了，”唐水说，“明天再讲吧。”

唐水闭上眼，光亮被隔在眼皮外，不敢告诉哥哥，她睡不着。

第二天的唐盏没去上班，唐水也没问，阳台上有冬日晴好的阳光，兄妹两个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天。

“哥哥，有烟味。”

“前十天抽了一根，你是狗鼻子啊。”

唐水歪着头：“我明年抱个孩子回去，会不会把星哥吓出毛病。”

“没事儿。”唐盏说，“反正我也是要把他抽个半死不活。”

唐水嘿嘿笑了下，“那我还是晚一点回去。”

后来唐盏给唐水念起了国内新闻，有春晚彩排的剧透，有前几天下的一场大雪，有国内高校的寒假放假时间……

唐水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和李星过得第一个除夕和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