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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村又说:“江先生,我爸爸也许还有话要我带给你……也是今天他在你去拜访之前的碎碎念,如果你们见面了,他一定会喝着茶跟你聊起这些。他一定很抱歉在你到之前作出了那样的决定。”
江嘲脸色板正着,颔了下首:“你说。”
“……虽然你们相处不久,见面也不多,但他对你印象很深,”谷村说,“或许在你心里也把他当做朋友了吧。”
江嘲不能否认:“嗯。”
“他说,江先生过去一直在向你的‘父亲’证明自己,证明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可是,当江先生真正做到了这些,实际上并不快乐,”
谷村说,“也许,江先生应该更多地听一听你自己内心真的想要什么了,或许人生不用奔跑得那么快,那么着急,那么竭尽全力,偶尔停下脚步看一看身边的风景,也很好了。莫后悔。”
谷村最后递给他们一把伞,更郑重了些。
“祝你们一切顺利。”
一把伞之下依偎两个人,充斥医院大楼里白惨惨的灯光,沉重的消毒水味道,都渐行渐远了。
琢磨过太多的语言,到最后似乎都成了打在头顶伞面的雨脚,留下密密麻麻的安静。
陈之夏全程把双手放入外套,不想他再来牵住自己。
江嘲也没说什么,帮她把牛皮纸袋拎了过去。
“江嘲。”
“嗯。”
“……刚才我哭了,是不是?”她叹出一口气,望着远处港湾怀抱中簇拥着的灯火星点。
脸颊有微凉的触感,她微微地一怔,还是顺着偏过头去,抬眸。
两人的脚步不知不觉缓在了岸边。
江嘲抬起手,用拇指的指腹拭了下她的眼角,她长而纤细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颤。
“现在没有了。”
他轻笑,好像是松了口气。
“……你那会儿那么问谷村,是想去参加谷先生的葬礼吗?”陈之夏还以为他和谷先生只是泛泛之交。
江嘲点起一支烟,手背的纹身更显眼,他也遥遥眺望着海港的那边,昨夜那里曾有过绚烂的烟火,他们却没有看完整场。
他听出了她想问什么,侧眸看她一眼,笑道:“怎么,是没想到我是个‘看重感情’的人?”
不知该怎么说。
陈之夏今日从他的脸上看到过浓烈的情绪,很难说不是在因为一个并不多么熟悉的人突然的死亡悲伤,或许她还想要知道——
“我也会难过的,陈之夏,”江嘲单是瞧一瞧她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低垂下眼看住她,“我爸那种人死了我都会有一点难过,你来找我,要跟我提分手那天,你说你不想再见到我的时候,我看到你手上戴着程树洋的戒指的那一刻,我真的伤心得要死了。”
陈之夏神情寂寂的,有点儿冰冷地笑了一下:“那不是你活该?”
“我是活该,但我也是真的难过,”江嘲定定地注视着她,却没要和她抬杠的意思,“这两件事不冲突吧。”
陈之夏轻轻挑一下眉,没说话了。
夜晚的海风撩起了她的发,她背靠着栏杆儿,他这么俯身向她的瞬间,他们就好似要一齐跌入水底,如同沉溺。但好在不会。
他们的呼吸很近,有丝丝缕缕的烟气缠绕。
她还没等他怕那一支烟烫到自己,不动声色地接了过去。
江嘲的视线落在她的唇,更深沉。
“但其实,我也没那么重感情,可能是因为以前太想‘证明’自己,”他也不知自己这一刻是否是在怀念谁,轻轻嗤笑了一声,“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他正思考着措辞,陈之夏已蓦然想到了那时谷村的话,静静地开了口:“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吧?”
“小孩子吗。”江嘲对她的说法很感好笑,但他又莫名认可。
“是啊,可能,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四五岁的时候正在哭,看到大人的脸色不对,不高兴了,生气了,就会下意识地去讨好,”她略带思考地说,“这难道不是幼稚吗?”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的沉默在彼此之间酝酿。
好像,也不仅仅是沉默。
过了这么久了,还不放过她。
幼稚吗。
曾经那么执拗地喜欢他,甚至追问他爱不爱她。
幼稚吗。
对视无言的这半晌,最终,江嘲轻声地开口:“你要这么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嗯?”
“——你知道么,我以前自以为我很聪明,就算是过去我爸那么讨厌我,他也会承认这一点,”他说,“但其实我挺笨的,你不觉得吗。”
陈之夏也不能否认他的聪明,听他这么说,有点儿惊讶地笑了一声,“怎么。”
“我爸死后,我回过头发现,已经没有值得让我去证明的人了,”江嘲沉沉地看住她,“所以这些年就算我真的‘证明’了自己,成了想成为的人,我都很不快乐。”
他顿了顿,看着她时,还带着浓重的歉意:“我笨到很多年后才想明白,我没那么想成为这样。”
——没那么想让我们之间成为这样。
你一句我一句的。
好像终于能从整天的沉重里放松。
陈之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顺便打量一眼堆积如山的未读消息,丁绮贞今天找了她一整天。
看起来有什么急事似的。
她下意识地忽视了他的这些话,只是静静地说:“现在真的有点晚了。”
“……”江嘲还没开口,她已从栏杆儿处起身,像是也想过滤掉从心口泛起的什么,抽了口他的烟,走出一步捻掉。
她回眸对他笑时,说不出有多迷人。
“我累了。”
第97章
机场广播悠扬, 一侧头,才发觉雨停了许久。
稀薄的雾气飘起来,昨日过往, 都变得虚无且不真切。
江嘲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一路以来,他都在祈求这雨下得急一些, 暴躁一些, 或许她的航班能延误起飞,这样说不定他正好能赶上她。
不至于在清早起床之后,才得知她已经退房离开的消息。
居然什么也没告诉他。
走得无声无息。
无论现在还是跨年夜那晚, 或是再之前, 他几度尝试联系她,她都是默不作声地不接他电话。
倒是把他的号码背得很熟。他倒宁愿她把他给重新拉黑了。
江嘲在心底兀自冷笑,都不知该庆幸还是如何了。
Ronaldo坐入了他对面,见他这幅眉头紧锁的怪异神情,大早上被他喊起来临时改航班的瞌睡都清醒了,“陈小姐呢,不走么?她今天留在香港还有其他事情……”
“她先回去了。”江嘲没什么好心情,越过电脑屏幕瞥他一眼。
“不会吧,”Ronaldo迟疑了下,有点儿试探地笑了, “你们这起飞时间也差不了多少,她就没打算跟你一起?”
江嘲用手指点了点下颌, 没好气似地, 随手回拒掉几条工作审批邮件, 闷着嗓子出了一声:“嗯。”
Ronaldo人都听乐了。
Ronaldo是纯纯被江嘲今早的一个电话硬从被窝中拽起来的,也硬是在他的要求下把航班改到了现在与他一起出发。这人随心所欲又强硬至极的工作风格, 有时着实叫人头痛。
唐子言昨天回去了,按计划,Ronaldo应该是后日飞北京。
江嘲早有了甩开FEVA的决心——也对,勾心斗角到底不适合他,原先他们自己经营独立团队,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当资方、当制作人的时候,可比现在要快活多了。这一次,陈之夏主负责的那个项目《迷宫》,就是个绝好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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