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我自有方法。」
螭吻不想细究,人已在这儿了,不是自有方法,又能是什么?
他真正想问的,是惊蛰的用意。
「……你真的很奇怪,你要的不就是墨鳞金龙的力量?取走掠食丹便好,省时省力,魂也拘,身体也搬出来,岂不自找麻烦?」后头咕哝一句,全是不满:「害我得被迫留在这里,跟你相看两相厌。」
「其一,学掠食丹尚未汲满;其二,我要你的如意宝珠。」
螭吻恍然大悟:「原来,你还觊觎如意宝珠……」
难怪,他要如此大费周章。
「意外吗?」惊蛰反问。
螭吻摇头:「并不,想要如意宝珠之人,多到我数不清。」
「蛟能成龙,却无法拥有如意宝珠──它,只属于龙胎孵育,货真价实的龙。」
「因为你一直无法成龙,才把主意动到我身上。长久以来,你做的一切,只为了今日,你不是众人所误解的『龙小九癖』,更非『谁在眼中皆无物,独独小九最稀世』的蠢叔叔……」
实情已然明白,由自己之口再道出一回,不过是更想提醒自己,曾令他感动、教他自豪的「专宠」,目的,如此丑恶。
「是。」惊蛰连稍做停顿思考,也没有。
「你特意带来的美食,总得盯着我吃下你才会走,再忙都如此,看似体贴入微,实际上……是要确定食物下肚,在里头动的手脚不至于白费,是吧?」螭吻嗤笑着。
温柔的行径,如今看破……也只能嗤笑了。
「是。」
那些食物中,掺有微量药粉,不致死,却能瓦解螭吻的免疫,使掠食丹加速生效……灰蛟龙是如此告诉他的。
但并非每回皆掺,仅有几次……惊蛰不想多解释。
「你骗了很多人。」“包括,我。”
「是。」惊蛰不否认,也不能否认。
「若我不是墨鳞金龙,你理都不会理我吧?」螭吻又说出……浅而易见的事实。
惊蛰此次,没有飞快回他「是」。
沈默,不代表否定,螭吻不会蠢到存有半丝妄想。
他,根本是多此一问。
惊蛰所要的,那具身体而已,他这条魂魄,被剔除掉,被排挤掉,对惊蛰来说没有差别。
外貌不重要、性情不重要、皮囊里装着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小,是螭吻是囚牛是睚眦,全不重要,只要……
是墨鳞金骨的龙,就好。
「你要如何拿我的如意宝珠?没有我的召唤,它潜藏在那具身体里,就算直接开膛破肚,也找不到它的踪迹。」真的很不想对这种事……感到好奇。
「等墨鳞金龙的力量归我,召唤它、驱使它,则成为我的本能。」
「是这样吗?我的东西,会变成你的东西?」螭吻感到讶异。
惊蛰凝觑着飘浮于半空,色浅发白的螭吻,几乎能轻就透视到他身后那片灰墙。
「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强盗!」咬了好半晌的牙,螭吻竟词穷,只能勉强想到这两字。
「骂得」惊蛰爽快接下。
「我忍受不了你,多待一刻,我都想吐!」螭吻转身,要飞出房去。
房无门,仅有门框,框的下缘不断冒出气沫,形成薄薄珠沫帘,要跨过它,连推开的动作都不用──
螭吻却在碰上沫帘的同时,反弹了回来!
「唔?!」魂体不觉疼痛,但很错愕。
他回首,瞪向惊蛰。
惊蛰仍好整以暇横卧床上。
左臂圈绕着前方那具「螭吻」的腰际,若不知情之人撞见,绝对会误以为榻上芙蓉好风沈,淫艳乐无穷……
螭吻不是没和惊蛰「一起睡」过。
陆路上,樱雨纷飞,秋风叶落,冬雪飘飘,绿滚草茵,诸多景致中,都有吃饱喝足的两人,挺着撑肚,随处一躺,优闲、痛快,好享乐地睡场觉。
海界里,吃饱饱,眼瞇瞇,何处皆可以为床,躺下就睡,睡醒了再吃……
「一起睡」的次数,多到螭吻数不清。
可眼前此景,就是别扭!
但眼下没空阻止,螭吻更想知道的,为何他会被珠沫帘弹回来?
惊蛰倒懂他的愕惑,开口为他释惑:「可惜,你只能忍受,因为你出不了这间房。」
螭吻恍悟,恨极地吐出三个字──
「地缚术……」
「小小把戏,不难破解。但对现在的你而言,却束手无策。」惊蛰说道。
看见螭吻嘴角微颤,唇蠕着,毋须去猜,滚在喉间的绝非好话。
既已知是地缚术,也知凭目前的自己,确实无能为力,螭吻不再浪费时间,去冲撞珠沫帘,自找苦吃。
「我父兄若知情,有你好受的。」定会将惊蛰挫骨扬灰、打爆肝脑、痛扁一顿……
惊蛰笑了:「我也祈祷在掠食丹汲满之前,他们别察觉到龙骸城内的那位『螭吻』,只是替代。」
「……成龙,真是如此重要的事吗?让你不惜性命,赌这么大把?」
「重要。」
对每一只蛟来说,成不成龙,是倾其一生的追求。
惊蛰无法形容它重要到何种地步,只知他不断寻求成龙之路,在这上头,挫败、沮丧、失望、愤恨……
惊蛰目光撤回,落回胸前的「螭吻」上。
这个「螭吻」,面容安详,没有怒意、没有责骂,双眉之间没有蹙痕、没有痛楚,没有面对他时,一脸的愤慨。
閤起长睫的双眸……没有恨。
第十一章
这个「螭吻」,比起另外那一个,更让他不倍觉压力,亦无歉疚。
这个「螭吻」,如同往昔,一起仰躺绿地间,睡颜恬静,无忧、无虑。好几次,他未寝,睁着眼,看向熟睡的螭吻,便是这副模样。
一派天塌下来、敌人来袭,有惊蛰在,不用担心,他只管睡饱饱就好。
另外那一个,瞪着他,咬着牙,说着无法忍受他,多待一刻,都想吐……
惊蛰未曾察觉,自己正逃避着螭吻的眼,仅望向闭眸的「螭吻」,才能低语吐出:
「身为龙子的你,永远理解不了,对我,它有多重要。」
对拉,螭吻是不知道。
反正人各有志,惊蛰想成龙,想到疯了、癫了、狂了,也是他自己的事,螭吻只是倒楣,正好身为「成龙要件」之一,可口滋补,活该被他利用。
但不代表,螭吻会乖乖认命。
地缚术,缚得住魂,缚不住龙子,若他重回身躯内,就能踏出珠沫帘。
难得大好机会,惊蛰不在房内,不趁此时还魂,更待何日?
能出去,再来思考,接下来如何回龙骸城。
不,接下来,最先要思考……如何回到身体里?
「奇怪,怎会这样呢?」螭吻好困惑。
他试图骑上身体,以为往下一枕,便能两者相融,轻易魂归已身……
躺是躺平了,魂是魂,身是身,各躺各的。
「就连姿势,我刻意摆得一模一样,是手指摊开的距离有差?食指高一点,小指低一些……」
惊蛰回到房内,眼中所见,便是两个「螭吻」叠在一块儿。
下方那个,兀自沈眠,不受惊扰。
上头那个,发如白瀑,淌溢而下,嘴里念念有词,侧颜一脸迷惑。
惊蛰出声,尽可能不笑出来。
「你进不去那具身体。」所以,省省吧。
螭吻没有吓得弹坐起来,也没有心虚粉饰,更不想扯谎诓拗,他还躺了好些会儿,不肯离开──别人摆明要霸占他的身躯,他就不能垂死挣扎吗?
被惊蛰看到他想钻回身体内,有啥有心虚的?
这是天经地义!
「对那具身体而言,你已非正主,自然相斥。」惊蛰摆下肩扛之物,沈重声响,也没引来螭吻注目。
摆明了螭吻就是不理他,更遑论开金口。
连日来,消极的对抗。
惊蛰习惯了,不以为意,取出锁水珠,朝大浴盆──方才扛上肩的东西──一抛,珠体受到撞击,涌出大量清水,源源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