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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这一年多来,她始终自认是个纯洁的少女,也因此,她敢于奉献给狄君璞她那颗真挚的
心,却原来,自己早已和人私奔,再也谈不上纯洁和璞真!不但如此,更可怕的,她竟杀了
那个男人!她,心虹,她到底是个怎样可怕的女人?
她不怀疑父亲是说谎,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她了解自己那份热烈如火的情
感,爱之深,恨之切!怪不得,她不是在各处都留下过杀人的蛛丝马迹吗?从床上坐起来,
她一把抢过床头柜上的一本词选,打开来,她找著了自己的笔迹:“利用感情为工具,达到
某种目的的人,该杀!”
“玩弄感情的人,该杀!”
“轻视感情的人,该杀!”
“无情而装有情的人,该杀!”
她迅速的合起了书,把它抛在床边。是了!她是个凶手!她早就决心要杀他了!这就是
证据!她一定约好他在那悬崖顶上见面,然后乘他不备把他推落悬崖!啊!一个失去记忆的
人,茫然的找寻著自己,最后找到的自己竟是个杀人凶手,她该怎么办?啊,怪不得全家谁
都不愿她恢复记忆,怪不得镇上的人见了她就窃窃私议,怪不得卢老太太要向她索命……怪
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她心惊肉跳,额上冷汗涔涔。想想看,自己的手上染满了鲜血,自己的身上,带满了污
秽,自己的心灵,充满了罪恶,而今而后,该当若何?她推开了棉被,赤著足走下床来,轻
轻悄悄的,她无声无息的走到窗前,站在那儿,她望著外面那黑暗的原野,和广漠的穹苍。
天际,星河璀璨,月光迷离。星河!她想起狄君璞的小诗,她摸索著自己脖子上挂著的
那颗星星!呵,君璞,君璞,我不是你心目中那颗小星星,我只是一块污泥,刻成了星形,
镀上了白金,我是个虚伪的冒充者,混淆了你的视线,欺骗了你的感觉。呵,君璞,君璞,
善良如你,天当佑你!罪恶如我,天当罚我!”她打了个寒噤,夜凉如水。她极目而视,暗
夜中,山也模糊,树也模糊。星也迷离,月也迷离。四周好静,听不到虫鸣,听不到鸟语。
只有低幽的风,在原野里徘徊呜咽,穿过树梢,穿过山谷,发出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她侧耳
倾听,忽然间,她听到在那风声中,夹杂著什么其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哑哑的,在
呼唤著: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她颤栗,她发冷,她又听到这呼唤了!她更专注的倾听那声音,那在一年多以来,经常
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夜风里,那声音喊得悲凉。是了!她脑中如电光一闪,整个身子都僵硬的挺直了起来。
这是云飞的声音!那坠崖的孤魂正游荡在山野间,那无法安息的幽魂正在做不甘愿的呼唤!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他在索命呵!“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那呼唤声更加迫切了,更加悲凉了,更加凄厉了!她的背脊挺直,眼光直直的瞪著窗
外。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我来了!”她对窗外低低的说。是的,血债必须
由血来还!我来了!她转过身子,像被催眠了一般,她轻悄的走到门边,轻轻的,轻轻的,
轻轻的扭动著门柄,打开了房门,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赤著脚,她走出房间,她甚至没有披
一件衣服,只穿著那件白绸的睡袍。没有鞋,没有袜,她下了楼,走进客厅。避免去开客厅
那厚重的拉门,她穿进厨房,开了后门,走进花园里。几分钟之后,她已经置身在山野里
了,披散著一头美好的黑发,穿著件白绸的睡袍,赤著脚,轻悄的走在那荒野的小径上。她
像个受了诅咒的幽灵。她耳边,那呼唤的声音仍然在继续不断的响著:“心虹!跟我走!心
虹!跟我走!”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她低呼著,加速了脚步。她赤著的脚踩在枯枝上,踩在尖锐的石子上,踩在荆棘上,细
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条条的血痕,她不觉得痛。寒风侵袭著她,那薄霏霏的衣服紧贴著身
子,她也不觉得寒冷,她耳边只听到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凄厉的呼唤:“心虹!跟我走!
心虹!跟我走!”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她喊著,几乎是在奔跑了。沿著那小径,她奔进了雾谷,穿过那岩石地带,她往农庄的
方向奔去。可是,忽然间,在黑暗之中窜出了一个人影,一把抱住了她。
“我捉住了你!哈!我捉住了你!”那人影叫著,怪声的发笑,声如夜枭凄鸣。“你还
我儿子来!你还我!你还我!哈,我捉住了你!”心虹站住,夜色里,卢老太太那张扭曲的
脸像个凶神恶煞,那怪异的眼神,那凌乱的白发,那尖锐而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夜空,打碎
了宁静。奇怪的,是心虹丝毫也没有惊惧,更没有感到意外,她反而安详而快乐的说:
“哦,是你,你来得好!”
“你杀了我儿子!你要偿命!”那疯妇嚷著。
“是的,是的,我要偿命!”心虹说,侧耳倾听。“听到吗?他在叫我。”“什么?什
么?”老妇问。
“他在叫我,云飞在叫我。”她像做梦般说:“我要去了,你也来吗?你应该送我去!
我们走吧!”
老妇扭著她。“我不放你!”她狡黠的说:“你要逃跑!”
“我不逃。”心虹安静的说:“我要到那悬崖顶上去,我要从那悬崖上跳下来!你听,
他在叫我!你听!”
老妇真的侧耳倾听,她的眼睛怪异的盯著她。
“你要从悬崖上跳下来!”她说。
“是的。”心虹说。“如果你不跳,我要把你推下去。”她说。
“那更好了,来吧!我们快去!听,他在叫我!”
夜色里,那声音仍在她耳边急促的响著: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心虹应著,挣扎著往山上跑去。老妇也跄踉的跟了上
去,她的手仍然紧攥著心虹的衣服。她们跑出了雾谷,跑上了山,直奔那农庄后的悬崖。这
时,山谷中真的传来了一片呼叫:
“心虹!心虹!你在哪儿?”
“心虹!回来!心虹!”
“姐姐!姐姐呀!姐姐!”
同时,谷里到处都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心虹站住了,怔了怔,说:“他们来找我了!
我们快些去吧!要不然,他们不会放我走了!”“快些去!快些去!”老妇尖锐的说,怪笑
著,兴奋著。“快些去!哈!快些去!”心虹跑进了枫林,老妇也跟了过来,谷里的手电筒
更明显了,闪亮著像一盏盏小灯,心霞他们一定在发疯般的搜寻著。一切要快了,快些结束
吧!云飞,你不要再叫了。血债必须用血来偿。你不要再叫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她一步步的走向那栏杆。狄君璞在卧室中,忽然没来由的惊跳了起来,一头一身的冷汗。暗
夜里有著什么,他的心跳得那么猛烈。事实上,他根本没睡,只是靠在床上休息。整晚,他
都和云扬尧康等在山谷中和荒野里四处搜寻卢老太太,却连一点踪迹都没有找到,后来镇上
一个妇人说,看到卢老太太在公路局车站,于是,大家推断卢老太太一定糊里糊涂的搭上车
子去了台北。于是云扬到台北去报了警,徒劳的搜寻无补于事,大家只好回家去等著。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