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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倾倒在狄君璞的身上。
“都是你!”他嚷著。“这一切都是你引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吼叫,如果没有
你,我们一家过得和和气气幸幸福福的。所有的问题都是你引出来,你反而在这儿大吼大
叫!现在,你滚吧!马上滚!我会照顾我的女儿,不要你来管!”奔过去,他也俯身看著心
虹。
心霞和吟芳正用冷毛巾敷在心虹额上,高妈也来了,又喂水,又解开衣领,又扇扇。但
心虹始终不省人事,狄君璞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梁逸舟仍然在咆哮著叫狄君璞滚,狄
君璞抬起头来,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说:
“在心虹醒来以前,我不会走!你就是抬了大炮来轰我,我也不走!所以,你还是不要
叫喊吧!”
“君璞,”吟芳哀求的看著他:“你去吧!求你!我保证让高妈来告诉你一切,你先去
吧!”
“不!”狄君璞坚持的说,看著心虹。
心虹呻吟了一声,头转侧著,不安的欠动著身子,大家都紧张的看著她,室内忽然安静
了。心虹又大大的呻吟了一声,痛苦的睁开眼睛来,恍恍惚惚的看著室内的人群。然后,她
蹙眉,扭动著身子,叹息,又呻吟。吟芳紧握著她的手,焦灼的呼唤:“心虹!心虹!你怎
样?好些吗?”
心虹睁大了眼睛,凝视著吟芳,好半天好半天,大粒的泪珠开始从她眼角中滑落下来,
迅速的奔流到耳边,她啜泣著说:“妈,我但愿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说了这一句话,她就把头转向沙发里边,面对著沙发,只是无声的流泪,什么话都不
再说了。狄君璞扳著她的肩,呼唤她,她也不肯回头,狄君璞急了,说:
“心虹!那是个误会,你知道吗?你父亲只是在气愤中口不择言而已,事实上,你决没
有做任何不利于云飞的事,那完全是个意外罢了!”“真的,心虹。”这次,梁逸舟也附和
起狄君璞来了,他迅速的接了口,心虹那份绝望把他给打倒了。“没有人怀疑过你,刚刚我
们都在气头上,谁都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好了,别伤心了!”心虹摇了摇头,仍然把脸埋
在沙发里,她的声音是疲倦的、绝望的,而又毫无生气的。
“君璞,”她说,“你去吧!离开我吧,你会找到比我好的女孩,我配不上你!”狄君
璞惊跳了一下,心中一阵惨痛。在心虹这句话中,最使他心惊胆战的,是那股诀别的意味。
“心虹!”他颤栗的说:“你抛不开我了,你知道的。我不会离开你,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女
孩!”
“我不是。”她幽幽的说。声音平静得惊人,比她的哭泣更让人胆寒。“我欺骗了你,
欺骗了所有的人,也欺骗了我自己。我坏,我淫贱,我凶恶,我做了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坏
事。我现在都明白了,你们一直在包庇我,事实上,我根本不值得你们宠爱。君璞,你去
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云扬,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所有的人!去吧,君璞,我现
在不想见你,我要到楼上去,我要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站著。狄君璞惶然的再喊了一声:“心虹!”她根本不
回过头来,而用背对著他们。像一个美女,忽然发现自己被毁了容,成为一张丑陋而可怕的
脸。于是,她再也不愿爱她的人看到这张脸,宁愿把自己深藏起来。她似乎就在这种情况
中,摇摇晃晃的,她迈著不稳的步子,向楼梯那儿走去。吟芳追过去扶住她,说:
“我送你回房间。我陪你。”
“不,妈妈。请让我一个人。”
吟芳不知所措的回头过来,狄君璞对她迫切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追上去。于是,吟
芳也跟著到楼上去了。
客厅中有一刹那的沉静,那样令人窒息的沉静。然后,狄君璞知道,继续留下去,也没
有意义了。他望向梁逸舟,后者的脸上,刚才那种倔强与盛气凌人已经消失了。现在,他反
而显出一种孤独无助和嗒然若丧的神情来。狄君璞知道,他也在深切的懊悔与自责里。他看
著他,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却只说了句:
“请照顾她,梁先生。”
梁逸舟震动了一下,心底掠过一阵痛楚的痉挛,他看著狄君璞。在这一刹那,他们两个
人所担忧的事情是相同的,他们都看出来了那危机,心虹,她已经把自己完全封锁了,在那
份强烈的自惭形秽中,只怕他们都将失去她。而她呢?她会走向一个无法意料的地狱里。
“如果你肯随时给我一点消息,”狄君璞又说:“我会非常感激你。”他咽了一口口
水,心里酸涩无比,而且撕裂般的痛楚著。“别和我敌对吧,无论如何,我只是爱她呵!”
“我也只是爱她呵!”梁逸舟像是只需要辩护似的说,他是更形沮丧了。“可是我们对
她做了些什么?我们把她逼进绝境了!我们这两种不同的爱毁掉了她!梁先生。”狄君璞语
重心长。“请助她吧!”他迅速的回转头,向房门口走去,因为,他觉得一股热浪直往鼻子
里冲,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梁逸舟仍然呆站在客厅中,像一个塑像般一动也不动。
他走向门口,云扬也跟著他走过去。心霞身不由己的跟上来,站在大门口,她含泪看著
他们。狄君璞再一次对心霞说:“请照顾她!心霞。”“你放心。”她颤声说。“我会随时
给你消息。”
“要小心,”他说,眉头紧蹙。“防备她!”
“我懂得。”“再见,心霞,”云扬说:“我也等你的消息。”
“再见。”心霞轻声说。
他们走出了霜园,两人心里都充塞著难言的苦涩。尤其是狄君璞,他已隐隐的看到眼前
一片迷雾,谁知道未来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著他们?霜园外面,黑夜早就无声无息的
来临了,暗夜的原野,是一片黑暗与混沌。
前面有著幢幢人影,一个急促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云扬,乔风!是你们吗?”
“是谁?尧康?”云扬惊奇的站住了。
是的,那是尧康。不止尧康,还有雅棠,带著卢家的女佣阿英!雅棠跑过来,一面喘
息,一面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了一项惊人的消息:“云扬,糟了!你母亲发了病,她打了阿
英,一个人跑掉了!她说要去杀人,现在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这就是霜园门外迎接著他们的第一件事。星河49/5229
夜好深,夜好沉,夜好静谧。
心虹静悄悄的躺著,倾听著周遭的一切,她已经这样一动也不动的躺了好几小时。她知
道,全屋子里的人都在注意她,都在窥伺她,现在,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她料想,家里的人
应该都已睡熟了吧?这是多么漫长而难熬的一个晚上!她的世界竟被几句话辗成了粉碎。首
先,是有关“母亲”的那个大秘密,一个被她认为是后母的女人,在二十年漫长的光阴之
后,竟一变而为生母!她曾迷失的找寻过母亲,她也曾把梦儿访遍,她曾夜夜呼唤,也曾日
日凝伫!她虚拟了母亲的形象,也在脑中勾划了几百种母亲的轮廓,却原来,母亲始终在她
身边!二十年来,朝朝暮暮,母亲竟没有离开过她!这可能吗?这可能吗?她,心虹,她是
多么愚昧无知而又盲目呵!
这动摇了她对人生的一种基本的看法,摧残了她的自信。母女相认,给予她的温暖却远
没有给予她的痛楚多。而紧接著,她还来不及从这份痛楚里苏醒,一个大打击就又当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