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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疚极了,他总认为,都是去买生日礼物那天所闯的祸。如果不是他纵容克善去吃小摊,大
概怎么也不会染上这个劳什子伤寒!总算上天庇佑,克善有惊无险。“望月小筑”这个“疫
区”,终于又开放了。正如珞琳所说:“对家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好像挨过了好几百
年。”是的,确实好像过了好几百年。雁姬有些迷糊,有些困惑,怎么?一个月的闭关,竟
使努达海变得好陌生,好遥远,确实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年代。
雁姬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有一颗极为细腻的心。和努达海结缡二十年,彼此间的了解
和默契,早已达到水乳交融的地步。当努达海变得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又心事
重重时,雁姬就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迫。当努达海在床第间,也变得疏远和回
避时,雁姬心底的惊疑,就更加严重了。不愿相信,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怎么可能呢?那新月年轻得足以做努达海的女儿啊!不但如此,她还是骥远的梦中人呀!努
达海于情于理,都不该让自己陷入这种不义中去呀!
雁姬有满腹的狐疑,却不敢挑明。每天在餐桌上,她会不由自主的去悄悄打量著新月和
努达海,不止打量新月和努达海,也打量骥远和珞琳。越看越是胆战心惊。新月的眼神朦胧
如梦,努达海却总是欲语还休。骥远完全没有怀疑,只要见到新月,就神采飞扬。珞琳更是
嘻嘻哈哈,拚命帮骥远打边鼓。这一切,真让雁姬不安极了。
这晚,努达海显得更加心事重重,坐立不安了。他不住的走到窗前,遥望著天边的一弯
新月发怔。雁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有些话实在不能不说了:
“你给我一个感觉,好像你变了一个人!”
“哦?”他有些心虚,掉过头来看著她。
“我知道,”她静静的说:“这一个月以来,对于你是一种全新的经验,因为你这一生
从没有侍候过病人。但是,现在克善已化险为夷,不知道你的心能不能从‘望月小筑’中回
到我们这个家里来呢?别忘了,你在你原来的世界里,是个孝顺的儿子,温柔的丈夫,谈笑
风生的父亲,令人尊敬的主子,更是国之栋梁,允文允武的将相之材!”
这几句话,像醍醐灌顶似的,使努达海整个人都悚然一惊。“新月真是人如其名,娟秀
清新,我见犹怜。”雁姬面不改色,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真是难为了她,比珞琳还小上
好几个月,却这么懂事,这么坚强。将来,不知道是怎样的王孙公子才配得上她。我家骥远
对她的这片心,看来,终究只是痴心妄想而已。和硕格格有和硕格格的身分和地位,我们家
这样接待著他们,也得小心翼翼,就怕出错,你说是吗?”
努达海热腾腾的心,像是忽然间被一盆冷水从头淋下,顿感彻骨奇寒。是啊!新月比珞
琳还小,新月又是骥远所爱,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他呆呆的看著雁姬,这才发现雁姬的眼
光那么深沉,那么幽远,那么含著深意。他颤抖了一下,仿佛从一个迷迷糊糊的梦中惊醒过
来了。
这天深夜,努达海辗转难以成眠。雁姬虽然阖眼躺著,也是清醒白醒。三更之后,努达
海以为雁姬已经睡熟了,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披衣起身,直奔“望月小筑”而去。他并不
知道,他才离开房间,雁姬也立刻披衣下床,尾随他而去。
云娃看到努达海深夜来访,心中已经有些明白,这些日子,努达海和新月间的点点滴
滴,云娃虽不是一清二楚,也了解了七八分。奉上了一杯茶,她就默默的退下了。努达海见
闲杂人等都退开了,就对新月诚挚的,忏悔的,急促的说了出来:“新月!我来向你忏悔,
我错了!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新月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她直勾勾的瞪视著他,一句话也不说。“那是不可以发生,
不应该发生的,而我却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让它发生!我可以对你发誓,我一直想把你当
成女儿一样来疼爱,我给你的感情应该和我给珞琳的是一样的,如今变成这样,都因为我意
志不坚,毫无定力,彻底丧失了理性,才会发生的……不管我有多么想保护你,多么想安慰
你,我都不可以在言语上失控,更不应该在举止上失态……”
新月听到这儿,眼泪水已冲进了眼眶,她的身子往后踉跄一退,脸色雪白如纸。她用带
泪的双眸,深深深深的瞅著他,吸了口气说:“你半夜三更来我这儿,就为了要和我划清界
线?”
“听我说!”努达海心口一抽,心中掠过了一阵尖锐的刺痛。“有许多事,我们可以放
任自己,有许多事却不可以放任!你对我来说,太美太好,太年轻太高贵,我已是不惑之
年,有妻子儿女,我无法给你一份完美无缺的爱,既然我无法给,我还放任自己去招惹你,
我就是罪该万死了!”
她打了一个寒战,眼睛一闭,泪珠就扑簌簌的滚落。
“不要说了!我都明白了!”她激动的喊著:“你又回到你原来的世界里去了,所有的
责任、亲情、身分、地位……种种种种就都来包围你了。你放心,这一点点骄傲我还有,我
不会纠缠你的!”“你在说些什么呢?”努达海又痛又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摇著她
说:“你如果不能真正体会我的心,你就让我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现在考虑的不是我自
己,是你啊!你的未来,你的前途,那比我自身的事情都严重,我爱一个人,不是就有权利
去毁灭一个人啊!”
她的眼中闪耀出光彩来。
“你说了‘爱’字,你说了你真正的‘心’,够了!你是不是也该听我说两句呢?让我
告诉你吧!我永远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骑著碌儿,飞奔过来,像是个天神般从天而降,
扑过来救了我。就从那天起,你在我的心中,就成了我的主人,我的主宰,我的神,我的信
仰,我情之所钟,我心之所系……我没有办法,我就是这样!所以,你如果要我和你保持距
离,行!你要我管住自己的眼神,行!你要我尽量少跟你谈话,行!甚至你要我待在望月小
筑,不许离开,和你避不见面,都行!只有一件事你管不著我,你也不可以管我!那就是我
的心!”她定定的瞅著他,眸子中的泪,已化为两簇火焰。带著一种灼热的力量,对他熊熊
然的燃烧过来。“我付出的爱永不收回,永不悔改。纵使这番爱对你只是一种游戏,对我,
却是一个永恒!”他瞪视著她,太震动了。在她说了这样一篇话以后,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了。和她那种义无反顾比起来,他变得多么寒伧呀!他在她的面前,就那样的自惭形秽起
来。在自惭形秽的感觉中,还混合著最最强烈、最最痛楚、最最渴望、最最心酸的爱。这种
爱,是他一生不曾经历,不曾发生过的。他凝视著她,一动也不动的凝视著她,无法说话,
无法思想,完全陷进一种前所未有的大震撼里。
门外,雁姬站在黑暗的阴影中,也陷进一种前所未有的大震撼里。一连好几天,雁姬不
能吃,不能睡,她觉得自己病了,病得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她这一生,从没有碰到过这样
的难题,她完会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只知道一件事,她恨新月!她一天比一天更恨新月!
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子,在清纯与天真的伪装下,掠夺了她的丈夫,征服了她的儿子!这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