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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樵庄重的看著段太太。
“伯母,您放心。”走出了段家,街头的冷风就迎面而来,冷风里还夹杂著细细的雨 丝。这已经是雨季了,往年的这时候,整天都是绵绵不断的雨,今年的雨来得晚。可是,街 面上,柏油路已经是湿漉漉的了。孟樵伸手把宛露揽进了怀里,帮她把大衣扣子严密的扣 住,又把她拉往人行道。
“别淋了雨。”他说。“我喜欢。”她固执的走在细雨中。“你说有话要和我谈,你就 快些谈吧!”“宛露,”他忍耐的叹口气:“你相当冷淡呵!这些日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躲我,你不见我,你逃避我……难道我真是个魔鬼吗?”“我早已跟你说过,我们之间完 了。”宛露望著脚下那被雨洗亮了的街道,和那霓虹灯的倒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 要对我纠缠不清?”“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完!”他强而有力的说:“因为我爱你,因为我 要你,因为我要娶你!”
她陡的一震。“你说什么?”她含糊的问。
“我要娶你!”他清清楚楚的说,语气坚决,肯定,而果断。“我已经决定了,过阴历 年的时候,我们就结婚!报社要派我到美国去三个月,你也办手续,我们正好到那边去度蜜 月!”宛露站住了,她扬著睫毛,怔怔的看著孟樵,那细细的雨珠,在她睫毛上闪著微光。 她那清幽的眸子,却是晶莹剔透的。“你已经决定了?”她慢吞吞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要 不要嫁你?”“你要的!”他坚定的望著她。“你一定要,也非要不可!你没有其他的选 择,你只能嫁给我!”
“为什么?”她惊愕的。
“因为你爱我!”她张大了嘴。“你倒是一厢情愿……”
他把她拥进了怀里,她的嘴被他那粗糙的衣服所堵住了。他的手强而有力,他的怀抱宽 阔而温暖。于是,一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再也不想挣扎,再也不想飘荡,再也不要做一片 云,再也不要去选择……是的,她要嫁他,她想嫁他,她愿跟他去天涯海角!只有这样有力 的胳膊,能给她一个安全的怀抱,只有这样一颗狂热的心,能给她充裕的爱,只有这样一个 宽阔的胸怀,能稳定她那游移的意志。是的,她要嫁他,是的,她只能嫁他,是的,她爱 他!全心全意的爱他!
她叹了口长气。“孟樵,”她喃喃的说。“你真的要我吗?真的吗?甚至不管你母亲的 反对吗?”他挽著她往前走。“我妈已经同意了。”“什么?”她吓了一跳,不信任的仰头 看著他。“你骗我?她不可能同意!她不喜欢我,她一点也不喜欢我,她怎么会同意?”他 站定了,望著她。“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去,我们马上把这件事弄明白!我妈说了,她从没有 不喜欢你,只是想使你安定下来,她说你太活泼,太野性,怕你不能跟我过苦日子。宛露, 你要体谅我母亲,她对儿媳妇的要求难免会苛刻一些,因为她守了二十几年寡,把所有希望 都放在我一个人身上!这些日子,她眼见我的痛苦和挣扎,她终于说了:结婚吧,娶宛露 吧!我会尽我的能力来爱她……”“她会尽她的能力来爱我?”宛露做梦似的说:“她会说 这种话吗?”“宛露!”孟樵严肃的说:“你再不信任我妈,我会生气了!我告诉你,她已 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说真的,不是我妈对你有成见,是你对我妈有 成见……”
宛露忽然有了真实感了,攀住他的手臂,她眼里燃起了光采,几个月以来,她从没有如 此喜悦和狂欢过,她挑著眉毛,喘息的、兴奋的、几乎是结结巴巴的说:“哦!孟樵!我……我错了,我……错怪了你妈!哦,孟樵!只要……只要她能原谅 我,我……我……”她涨红了脸,终于冲口而出。“我愿意做个最好的儿媳妇!”
他把她一把拖到路边的阴影里,狂喜的吻住了她,她那凉凉的、湿湿的、带著雨水的嘴 唇,酥软而甜蜜。她的身子娇小玲珑,像一团软软的彩霞。他的嘴唇滑向她的耳边,低档的 问:“还敢说不嫁我吗?”“不敢了。”她轻柔的。
“还敢说不爱我吗?”“不敢了。”他热烈的握住她的手,粗暴的叫:“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回家去见我妈吧!去告诉她,你终于要成为孟家的一份子吧!”
她颤抖了一下。“你又怎么了?”他问。
“没事!没事!”她慌忙说,喜悦的笑著。“我只是有点冷!孟樵,你放心,我会很小 心,很礼貌,很文雅的见你妈妈!我再也不会孩子气了,我已经长大了,这些日子来,我家 发生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关于自己的身世,她从没对孟樵说过,不是要隐瞒他,而是 没机会。现在,她觉得不是说这话的时候,甩了一下头,她甩掉了这阴影。在目前这份狂喜 的心情下,她怎能容许阴影的存在呢?她笑看著他。“我是个大人了,我成熟了,我也不再 是一片云,我不再飘荡。我会很乖很乖,很懂事,很懂事。你放心,孟樵,我再也不任性 了。”孟樵凝视著她,还能听到比这个更甜蜜的话吗?还能听到比这个更温柔的话吗?还能 希望她更谦虚,更懂事,更可爱吗?他紧握著她,挥手叫了一辆计程车。
到了孟家,两人身上都是半湿的。冲进了客厅,孟樵扬著声音叫:“妈!看看是谁来 了?”
孟太太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穿著件丝棉袍子,头发光亮的在脑后挽了个髻,脚步是从容 不迫的,脸上的笑也是从容不迫的,她看来整洁、清爽,而神采奕奕。对于和宛露两次的冲 突,她似乎真的不在意了。直接走到宛露面前,她和蔼的伸出手来,把宛露的手紧握在她的 手中。宛露慌忙鞠了一躬,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伯母!”孟太太笑望了孟樵一眼:“樵樵,你怎么让她淋了雨呢?这样不懂得体贴人呵,还配结婚娶太太吗?”“噢,伯 母!”宛露情不自禁的代孟樵辩护。“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喜欢淋雨。”“是吗?”孟太 太对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笑容收敛了。“以后这种怪毛病一定要改!”她说,走到沙发边坐 下。“宛露!”她沉著声音叫,忽然变得很严肃,很正经,很庄重,而且是个完全的“长 辈”,一点也不苟言笑的。“你过来坐下,今天既然已经谈到婚嫁,我必须和你好好的谈 谈。婚姻不比儿戏,也不再是谈恋爱,要吵就吵,要好就好,婚姻是要彼此负责任的。” “是的,伯母。”宛露温顺的说,心里又开始像打鼓般七上八下,她勉强的走到孟太太对 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眼光就不知不觉的飘向了孟樵,带著抹可怜兮兮的、求助的意味。 “看著我!”孟太太皱了皱眉。“这也要改。”
“改什么?”宛露不解的问。
“宛露,不是我说你,女孩子最忌讳轻佻,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眼光不能飘向别人。这 是很不礼貌的。”
“哦!”宛露喉咙里像梗了一个鸡蛋,她只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看著孟太太。“是 的,伯母。”她应著,声音已有些软弱无力。“你既然愿意嫁到孟家来,你就要知道一些孟 家的规矩,樵樵的父亲叫孟承祖,曾祖父是个翰林,孟家是世代书香,从没有出过一点儿差 错,孟家所娶的女孩子,也都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坦白说,宛露,你的许多条件,并不 适合我的要求。”“哦,伯母。”宛露又看了孟樵一眼,孟樵已不知不觉的走了过来,坐在 宛露身边,而且紧张的燃起了一支烟。当宛露的眼光对他投来,他立即对她做了一个鼓励 的、安慰的眼色。“又来了!”孟太太严厉的看著宛露,声音仍然是不疾不徐,不高不低 的。“宛露,你第一件要学的事,就是目不斜视!你知道吗?你长相中最大的缺点,就是你 这对眼睛… ”“我知道,”宛露的胸部起伏著。“我有双不安分的眼睛,你上次告诉过 我!”“你知道就好了。”孟太太一副宽容与忍耐的态度。“这并不要紧,你只要时时刻刻 提醒自己,不要随便对人抛媚眼,尤其是男人… ”“伯母!”宛露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 音:“我从来就没有… ”“宛露!”孟太太沉声说:“这也要改!”